“許子泓!!”
郭嘉怒氣衝衝,提劍打開了後院的門,許澤笑著就衝進來了,手上提著一壇酒,典韋身上還抱著個精巧的黃木箱子。
兩人很像是剛從哪裡打劫回來。
許澤身上還一股酒味。
“那個,那個……”許澤嘴禿嚕著,話都說不順暢,“那個趙達,盧洪何在!”
郭嘉眼睛一眯,嘴角微抽,深吸一口氣道:“在校事府值守。”
“叫來,叫來!將二人速速叫來!”
“許子泓,你鬨夠了沒有?跑到我後院來撒酒瘋?”
“哎呀,你叫他們來!不然我就去叫了!”許澤此時一股子流氓氣,和尋常帶兵、治政、農耕之時截然不同。
郭嘉也知道這小子可能難得一醉,也未曾見過他這般模樣。
在我這裡鬨,總比真跑到內城去砍人來得好。
郭嘉真怕他跑去把哪個大官砍了,明日校事府還得給他擦屁股。
他歎了口氣,無奈的瞥了許澤一眼:“在院裡喝口水,我派人去請他們來。”
俄傾,趙達、盧洪到來,盧洪因為腿部的傷,隻能拄拐一瘸一歪的疾走。
趙達倒是表麵上已經恢複如初,可實際上傷了一顆腎,後來左眼也看不見東西了,如今隻能一目了然。
許澤起身接過典韋手中的箱子,砸在了地上,很粗野的喊著:“二位兄弟,奉孝的命就是我許澤的命。”
“大恩不言謝,二位在樓閣裡拚死護衛,這小小心意,切莫推辭!”
許澤打開了箱子,裡麵用極其高端的絲綢包著一袋寶石、金器,那金器都是純度極高,金餅熔鑄,肯定還精煉過,價值不菲。
“這你拿著。”
許澤拿了個玉璧塞到趙達手中,又撿一塊金鑲玉的頭冠給盧洪。
緊接著左一塊玉玨、右一張越錦,很快一箱子的寶物分得七七八八,兩人各自哭笑不得的抱著,感覺手在發抖。
就這些東西,夠他們收二三十年的賄賂,還是殺頭的那種。
自校事府改風氣以來,兩人已經很久沒有油水了,口碑都在商賈、小吏之中變得清正。
許澤送得興起,從典韋腰間取了把刀,指著刀說:“這把承潁,文若兄長送我的神兵利器!我自己三次精鍛,隨我在戰場上十年砍了逾五千人!”
“今日贈予二位——”
“誒誒誒!!”盧洪、趙達趕忙拉住,心裡已經是又感動又震撼,“這使不得使不得!”
這東西拿了沒命顯擺的,罵都要被人罵死,“君侯彆送了!”
“那,那我這件文武袍!”許澤開始寬衣解帶,郭嘉在旁邊已經扶額沒眼看了。
“這件袍子,當年升兗州兵曹從事的時候,公振送我的!公振你們知道把!這件衣袍蠶絲於內,紫麻於外,金線雕紋,做工一絕,價值數百貫!”
“我許澤什麼都沒有!隻有對兄弟的一片真誠!”
許澤一邊說一邊脫,就往兩人手裡塞。
郭嘉使了個眼色,嚇得兩人千恩萬謝的趕緊跑了。
“君侯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在下職責便是護衛府君,當時敢不舍身!”
“君侯!些許財物足矣,不枉此生也!日後君侯、府君一句話,上刀山下火海!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兩人道了謝,趕緊離去。
等走了之後郭嘉嫌棄的看了許澤一眼,搖頭道:“我知道你想為我感謝他們,也不至於演成這樣,跟個草莽似的。”
許澤聞言上身一直,和典韋相視而笑。
心想我許澤又不是許仙,草什麼莽。
“你若是去謝他們,怎麼謝都謝不到心坎裡,這種事還得我和典韋這種大長粗來才行。”
“大老粗——”郭嘉糾正完一愣,旋即絕望的閉上了眼。
秒懂這症狀又開始了。
剛說幾句話,從後院的房內出來一個身穿裙袍,披上大氅,端莊中帶著乖巧的女子。
見到許澤後盈盈一禮:“見過許君侯。”
“哦?!”
許澤頓時一愣,屋裡竟然有人,他訕笑著道:“沒想到奉孝今日還帶回家了,以前不是說在外策馬奔騰,從來不會帶回家公車私用嗎?”
“公車征辟!!!”郭嘉咆哮著糾正,感覺心裡的詞彙又被許子泓毀了一個。
還要毀多少才算完啊!以後我怎麼直視公車二字。
郭嘉臉色鐵青,一下慌了,那女子也是愣神,捂著嘴詫異道:“夫君你在外竟然……”
“不是,不是,夫人你聽我說!”
砰。
房門合上,房內傳來了低落的聲音:“夫君莫怪,許君侯為了夫君肯扮作此等粗野模樣,以市井之相擲千金以酬,妾身自然明白你們之間的情誼,如此情誼妾身亦是崇敬羨慕。”
“隻是,隻是太過突然,妾身還不能接受,還請夫君給予片刻安寧。”
生氣都這麼有禮貌,還說明前因後果,這世家大族出來的女子,就是有氣度。
真好。
“許!子!泓!!!”
郭嘉持劍逐了許澤兩圈,未能得手。
“奉孝何時成親的?不喊俺來吃席。”典韋
“做兄弟在心中,結婚請帖走不通?”許澤也補了一句。
郭嘉喘了幾口氣,歎道:“那時你們在揚州搶險,若是說了,免不了又要趕回來,而且我也沒有鋪張操辦。”
“隻是擺了家宴而已,我有義母,從老家接來,如今在東苑居住,子泓明日需要隨我去拜會才是。”
“義母?沒聽你說過。”
許澤眼睛一亮。
郭嘉神色遲疑片刻,道:“承諾友人,奉養其母,我生母已故,有此承諾便算自家母親。故友背人命官司在身,已出逃,生死不知。”
“噢,明白了。”
“你這妻子是哪家的人?”許澤隨郭嘉到了彆院,開口問道。
“崔家,崔瑩。”
“清河崔氏?”
許澤意外的追問道。
郭嘉點了點頭:“這是崔林長女,崔林乃崔琰之弟,如今清河崔氏便是他掌族,而崔琰在冀州為官,還在常山,聽說不得辭官賦閒。”
“清河崔氏以此聯姻,為的是求生,”郭嘉看了一眼後院,歎道:“所幸吾亦心悅。”
“所以你為了她願意此生不去樓閣暗巷,對吧。”
若是如此,還真挺好的,奉孝也有了意外的緣分,浪子回頭啊。
郭嘉臉色微紅,淡淡的道:“偶爾去也無妨。”
許澤:“……”
是我想多了。
郭嘉道:“如今,各世家皆有聯姻之事,丞相也樂得見此狀,並未阻止。”
“連夏侯氏,也將一女嫁與張三將軍為妻,這是在壽春案之後。”
張三就是張飛,私底下郭嘉一直這麼稱呼,都是許澤帶的外號。
嫁給張飛,就意味著夏侯氏和劉宗伯有聯,日後家族有事可以保全脈絡。
郭嘉麵有擔憂的看向遠方,道:“大漢越是即將複興,則世家之根莖越發牢築,以興朝堂之相。”
“若這些世家一夜之間全都不見了,靠唯才是舉未必能夠治天下。”
“若家族彼此聯姻、盤根錯節,日後世家階層又將會卷土重來,我其實擔心,待你任期滿了自揚州而回。”
“這許都已是天翻地覆了。”
郭嘉歎道:“為朝堂清正,校事府也失去了往日的鋒銳,凡事皆需證據鏈,以往群小都不能用,我需要一群能抽絲剝繭、查案斷事之人。”
“子泓,不知不覺,這些年的朝堂在走向複興的時,也在走向往日模樣。”
“我和文若曾經商談過,亂世之後,人丁幾何;除卻世家盤踞,百姓又剩幾何,若戰事平息,山河複舊,幸存之人皆為子弟。”
“如何治民?”
“丞相用世家取城,以圖複興,便不能再棄用不理,仔細再看時,這些便是數百年的頑疾……”
“初定能興旺,久年必腐朽。”
許澤愣在原地,道:“所以你娶了崔氏女。”
還是長女。
“你想當孤臣,把自己變成一把真正的屠刀。”
要一個百年清流的世家背書得士林忌憚,要一個君主、丞相心腹為權柄屠刀,要自己一身權謀才華周旋於門閥、朝堂之間。
孤臣的好處就是用來破局。
譬如方才奉孝所說世家又開始盤根錯節,四方聯姻。
也許日後他會親自查辦很多人,很多案子,親手斬殺各方的人。
最後在樹敵眾多之後,被棄用平憤。
結果大多是死。
“你踏馬被刺殺傻了吧?”許澤直接推了郭嘉一把,不解的道:“有必要追求得這麼高尚嗎?”
“想當真正的校事府府君是吧。”
“你哪天被人毒死,史書也隻會記一句病死途中。”
“郭奉孝,我扶漢是為了逍遙法外的,彆搞這些讓我的路走得不快樂!”
許澤都想揍他一頓了,這有一個要當孤臣赴死的,台閣那還有個未來要吃空盒的。
氣抖冷,我們元氣三傑什麼時候才能於薄冰之上正步走到對岸!
雖然正步是有點過分。
郭嘉麵色如舊,甚至有點憂鬱:“總不能真讓你喝醉了,把許都裡的世家按族譜殺光吧?”
許澤聞言笑了,緊緊拍著他的肩膀,道:“彆急著走這一步,相信我,一定會有辦法的。”
……
“啊?!”賈詡以為到許都了能睡個好覺,準備趁許澤在外麵浪,在他七進的大院裡狠狠地享受老太爺待遇。
沒想到許澤回來一句話就給他瞌睡乾沒了。
這是連老夫都不放過啊,造了什麼孽了。
“這老朽真沒辦法!不是,其實有辦法,但是沒有君侯能用的,隻有董卓能用的,君侯懂老朽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