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能有如此多的財力人力?”
“有人、有俸、有建材,就是可以不斷興建!”曹操一麵說著,那些鄴城歸降來的世家官吏在旁隨著許攸躬身聽教。
“你們在鄴城時,是如何理解亂世治政的?”曹操神情得意,不等他們回答,便道:“定是以百姓屯田交稅以納軍資,各家籌措以養重兵。”
“此法雖可以極快富足,可是隻能解十年之難,那十年之後如何?百姓自覺生亦無望,為何還要跟隨?”
“我許都不同,”曹操伸手指向外城民居商鋪,熱鬨非凡,擠著來擁軍的百姓拿著包子饅頭、麵餅糕點,都想贈予軍士。
曹操道:“這些老麵發起來的麵食,還是子泓親自傳給百姓的,這是給他們一個生計。”
“土建之工事,匠人之培育,皆是以工代賑,當初本相在許多城池都持此主張,可工事多了,百姓手中的錢糧就會積攢更多,這時就要考慮一個問題,是否該增稅?”
“自然應該,增稅以養民。”
有一個官吏立刻作答,但說完就被同行投來譏諷的目光,若這麼簡單,丞相怎麼會在這時問呢。
許攸恭敬的道:“那丞相是如何選擇的呢?”
曹操滿意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本相,不動稅收之事,而主張多開商鋪,將農具、工具、米糧布鹽等坊開設起來,用以刺激消費。”
“百姓將手中的錢花出去,令財資可以流通起來,則可自力更生,改善自己的生計,從而更加努力的勞作,以換取更多的錢財。”
“由是,許都仿若自雪山滾落的石塊,越滾越大!”
“待商賈利益大,卻又離不開許都時,便可增商稅,而商賈,終究是要跟從於官府,故此便可得百姓之財。”
可是這麼做,百姓終究有知足的時候,那時不就停下來了嗎?
許攸想問,但是他清楚曹操肯定知道這一點,或許這便是政事的奧秘所在,此刻去問不明智,於是隻是和其他官吏一樣,在旁不斷的誇讚。
朝見陛下,劉協隻是讚許了冀州來人幾句,便將賞賜之事交給台閣辦理,然後邀曹操去禦花園煮酒賞冬梅去了,說是許久未見,十分想念,有好多話要問丞相。
許攸散朝的時候都沒人理,一個人走在寬敞無邊的大廣場上,邊走邊發懵。
天子和丞相的關係,竟然是如此親密?
仿佛父子一般,聽他殿上說的話,曹孟德在外領兵,他還生怕出什麼事,擔心得睡不著覺?奇也怪哉。
剛幽歎著,就瞥見身旁快速走過去三個人,嘴裡叨念著什麼“月桂”,什麼“樓閣”,還有楊梅、鮑魚之類的,晚上要去狠狠地吃鮑。
有一個人還說著“空翻好啊得學啊”之類的。
仔細一看那背影,讓許攸都懷疑人生了。
那不是方才朝會上,站位第一排的三位嗎?
這特麼不是三頭上卿?!
你們不思國事去吃什麼鮑!?
還翻空翻!?
這大漢是活了還是完了?!
許攸已經完全迷亂了。
接下來的十日,許攸幾次求見曹操,得到的回複都是“再等等”,“再等一段時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等什麼。
若說慢待的吧,他在許都也分到了一所大宅邸,旁邊好像是個武將做鄰居,讓許攸安置了自己家中妻小,還分得了千金為賞,用以開支。
若是優待吧,他這十日無人問津,也沒有朋友,好不容易想和鄰居結交,買了禮物上門拜會,剛出門看到一個身高臂長、英武威猛的壯漢,身後跟著一群凶惡武人下馬。
發現是呂布,於是許攸很敏捷的關門回家,並且謹慎出門。
這結交個屁,竟然讓我和呂布做鄰居,哪天被他屠了全家都來不及救!
放頭老虎在我家旁邊!
直到有一日聽聞當代宗正之名,才算是尋到了熟識的人,許攸和劉備並無什麼深厚交情,但是深知他的為人,至少不會在明麵上因為叛降的身份而看輕。
於是許攸準備了禮物,前去拜會。
劉備果然接見,在門口迎接,笑著拱手道:“子遠兄,當初河間一彆,十餘年不見了。”
“快二十年了。”許攸幽然歎道,那時候的劉備還隻是在地方較為出名的豪士而已,憑著盧植門生的身份,以公孫瓚的師弟自居。
說自己是漢室宗親隻能招來人家的輕笑。
沒想到,現在已是大漢宗正了。
他這一支在劉氏也算是顯赫了吧。
許攸來之前就已經做了背調,知道劉備現在已是補上了宗譜,證明了自己景帝之後的脈絡,乃是實打實的皇叔,甚至有了封王公的資格。
宗正做個十年,再領兵作戰立下點收複叛黨、掃除外寇的功績,便可封得公位而治於封地,跟隨他的人都可任封國百官也。
這個結果,堪稱世間少有,命真好呀。
“劉宗正,在下初來許都,實在是無朋友,隻能來結交宗正了。”
“歡迎之至,請進。”
劉備笑容坦蕩,毫無避諱,讓身將許攸迎進了府邸,他的府邸較為樸素,沒有過於華麗,但是顯得很整潔,簡約但是不簡單。
至正堂相對而坐,許攸瞥見一個躺在案幾後的幕僚,仿佛已經喝醉了。
他有點尷尬,覺得這人好生無禮,你又不是主人家,來客人了難道還要躺著說話嗎?
於是刻意問道:“宗正,這位先生為何躺於地上?”
“何不起來說話?”
“所來何人?”案幾那頭傳出了慵懶的聲音。
“在下冀州許攸,字子遠,”許攸還是很有禮貌的,他看不清許都深淺,知道目前得罪不起這些人。
鬼知道水裡盤了多少蛟龍。
結果直接遭到一聲哂笑:“那就不起了,吾隻聽聞有賓客至則懷禮相迎,未曾聽聞豬犬吠而聞聲起之理,哦,若是雞叫的確該起,汝是雞否?”
“……”
“你——”
許攸剛要罵,劉備就笑著嗬斥了一句:“憲和,此亦是當年舊識。”
“我知道,”簡雍翻了個身,懶散的笑道:“當年和王芬合謀廢先帝,嗤……”
他的評價,全都很精華的集中在這一聲“嗤”笑之中,瞬間點燃了許攸。
“你笑什麼!”
許攸拍案道。
“想起高興的事。”
“有何事!?”
“鄴城重防之城,竟然降了,哈哈哈……”
“狂生!辱我太甚!你明明就是在笑我!未曾聽過!”
許攸拔劍就要起,但是被劉備提前按住,換了個屋說話,好說歹說才勸好。
“憲和那人就這樣,口不擇言,尊駕莫要見怪。”
“唉!”
許攸還是聽勸,因為他發現力氣遠遠不如劉備。
便和他在小院裡聊,說起了自己的疑惑。
“丞相一直讓我等,等什麼呢?”
“宗正若是了解丞相心思,可否告知?”
許攸是真的急,難道就這樣在許都賦閒,再也不受重用了嗎?
劉備想了想,笑道:“前段時日,揚州牧許澤來信,今年他會親自回許都,來稟報揚州航運修建之進程。”
“哦!”
許攸這才明白,在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