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瞅了瞅薑桔,又看了看立在下麵的晟王,似有心又像無意調侃道:“原來你二人是舊相識。”
薑桔脫口而出,“我從未見過晟王殿下。”
晟王低眉淺笑,“嫂嫂出身名門,薑家威名京城中無人不曉,我仰慕已久,故而也算是舊相識。”
“哦?”
皇後沒有在追問什麼,隻是看戲般將目光來回地在兩人之間打量。
而立在下麵的晟王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盯著薑桔目光灼灼。
宮門下,兩乘車轎並排等候各自的主人。
“王爺,她來了!”
修長的手指挑開轎簾,那張溫潤的臉上多了一絲玩味。
“一彆數日,看到嫂嫂無恙,我也就稍稍安心了。”
薑桔本已經登上車架,聽到聲音卻又退了下來。
“殿下,說些什麼?我愚鈍,雲裡霧裡地聽不明白。”
晟王如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
“哈哈——嫂嫂一柄斬馬刀,可是無數南境將士的定心丸。”
晟王一下就說出了她常用的兵刃,就差挑明她女扮男裝上戰場的事情了。
“什麼南境,晟王殿下要是沒有彆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
薑桔逃一般地登上車駕,催促道:“快走!”
“且慢!”
“嫂嫂認得此物?”
話音未落,嗖的一聲,順著窗外竄如一道黑影。
薑桔撿起砸在地上的竹筒。
抽出裡麵的紙條。
隻是一眼,薑桔瞬間如遁入寒冰地獄,周身的血液都凍作冰淩每流動一寸,都痛得蝕骨。
“赤羽營將於本月初一繞道斷魂崖偷襲你方主帥營帳。”
赤羽營,那是她的隊伍。
難怪自己出其不意從刀鞘般的懸崖而下偷襲,依舊遭到了南洵重兵埋伏。
這個字跡,她再熟悉不過!
正是自己的生身父親——祁雄。
難怪!難怪!
難怪,他從不認為自己能夠活著回去!
薑桔死死握著紙條,指甲嵌入掌心,卻感受不到一絲疼痛。
心卻像被萬把飛刀不留餘縫地牢牢插入,放乾最後一滴血。
兩駕馬車漸漸貼近。
晟王的聲音如誘人的魔鬼。
“嫂嫂是地獄歸來的鬼魂,歸來人間一趟,嫂嫂當真活得安穩?”
“嫂嫂,你我從來不是對手,你永遠都是我最出色的前鋒大將。”
薑桔隔著窗簾,發絲還在細微地顫抖,但還是強裝鎮定地穩住聲線。
“殿下單單塞給我一張真偽難辨的手書,就想給我父親定下這潑天的罪名,不免將我想得太過幼稚了吧。”
“嗬嗬哈哈——”
“嫂嫂,不急著答複我。”
“當年聖祖皇帝與薑老侯爺共創的盛世,我與嫂嫂亦能效仿。”
那熟悉爽朗的笑聲,伴隨著吱呀呀的車輪聲,漸漸遠去。
他走了?
薑家還能回到往日的繁盛?
薑桔微微挑開轎簾,隻看見那晟王的車尾拐出宮門。
這是晟王拋出的橄欖枝?代價是要自己親手揭發自己的父親?
雖說自己恨極了祁雄,想要拿回母親帶給他的尊榮、體麵、財富。
可自己從未想過要他的性命。
“小姐!小姐!”
塵希見薑桔發愣,提醒道:“小姐該回去了。”
薑桔緩過神來,放下轎簾,淡淡道:“回府吧!”
車輪滾滾向前,發出吱呀呀的響聲,仿佛自己已經擋不住情態的蔓延。
鳳儀宮中。
皇後跪在蒲團上,一顆一顆撥動著念珠。
“果真和我設計的分毫不差,晟王果然認出了她。”
常嬤嬤接著道:“娘娘運籌帷幄,十足十的有太師在朝時的風範。”
啪——
最後一顆念珠相碰撞發出的聲音格外清脆。
“那時我也常常覺得老天不公。”
“論身份,我父親是文官之首,她父親是武將之首。”
“可為什麼我就不能如她那般活得明媚,她就像個太陽,時刻映照著我的黑暗。”
常嬤嬤安慰道:“小姐是有後福之人,那薑若燦之前再風光現在不過是一具枯骨,哪如娘娘一人之下,鳳儀萬千。”
皇後的眼神陡然然充滿了不甘與野心。
“一人之下?我所有的痛苦都源自我的命由不得自己,如今隻有一步之遙,我絕不容忍還有人踩在我的頭上!”
“我要做這天下第一位女皇!”
言語激烈之間皇後猛然站起身了,從佛像下的暗格中掏出一個琉璃瓶,裡麵的草散發著詭異的翠綠。
“是時候讓這位新王妃知道些她母親病亡的真相了!”
“我要她的女兒親手毀掉這威名赫赫的護國侯府。”
轉而又好似察覺自己在神佛下的麵目猙獰,又合掌頂禮。
“今日的湯藥給楠兒送過去了嗎?”
“小姐放心,日日都差人送過去,每月十五我都會親自送過去盯著王爺喝下去。”
皇後閉上眼又撥動著念珠吟誦佛號。
懷王府書房內。
懷王看著案桌前的湯藥沉默不語。
就算自己裝瘋賣傻十餘年,母後還是不放心,日日都差人送來這幾近毒藥的苦湯。
“屬下不敢離得太近,實在聽不清晟王與王妃說了些什麼。”
懷王抬手,止住了無念的彙報。
“母後偏偏選了此時讓晟王進宮請安,倒是有趣。”
說著嗤笑一聲,“母後是想借晟王的手除掉護國武侯在朝中武將心中的分量。”
晟王!
他是眾皇子中最被看好的那一位,文韜武略、心機深沉,是自己登上那至高之位的最大的對手之一。
“還好殿下迎娶了王妃,左右那祁雄的所作所為也代表不了薑氏,鏟除了也好。”
“隻是屬下有一事不明?”
懷王順手翻開書卷,漫不經心道:“什麼?”
“若是皇後為您選的這個王妃不是薑氏家之女,那怎麼辦?”
懷王放下手中批注的筆,“母後已經借助我的手除掉了朝中的異己,就算這次不是薑氏,那下一次也會是她。”
緩緩將桌上的湯藥澆在案牘上的枯梅中。
“稟王爺,王妃已經在院前下轎了。”
懷王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手中一頓。
捏在手中的藥碗緩緩蔓延出扭曲的裂痕。
兩注光劍般的目光射過,前來稟報的小丫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無念嗬斥道:“王爺的書房不允許下人進來,誰教你的規矩!”
懷王仿佛並沒有看見跪在地上發抖的丫鬟,抬腳出門離去。
一聲淒厲的慘叫在風中漸漸消散。
“天女姐姐,母後沒有為難姐姐吧?”
“怎麼會呢,母後很喜歡天女姐姐。”
懷王的神情中滿是失落,“還好母後沒有因為不喜歡阿楠而討厭天女姐姐。”
“隻要你好好用功讀書,長大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母後就慢慢喜歡你了。”
“阿楠不會長大的。”
“什麼?”
薑桔止住了腳步,不可思議的看向懷王。
他神情嚴肅,並沒有往日的稚嫩,眸子中有薑桔讀不懂的光影。
“阿楠雖然身體長大了,但阿楠的心性永遠都不會長大。”
薑桔有些吃驚:“你知道?”
“天女姐姐,阿楠隻是長不大,並不是傻。”
“阿楠是母後的累贅,母後不會喜歡阿楠的,也沒有人會喜歡阿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