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真想了想,最後還是給自己大嫂,鎮北王府的世子妃寫了信,央求她在西北幫宋承歡尋一門親事。
她很想要臉,想讓背後蛐蛐過的大嫂看看,自己來了京城之後過得有多好。
但是她女兒不爭氣,她又有什麼辦法?
其他任何人,她都能舍棄,但是這是她親生女兒。
這輩子,直到閉眼,她才能真正不管她。
宋明真也終於承認了自己教育的失敗。
“她不出門,就隨她去。學堂那邊,也不用去了。既然嫁回西北,也不用維係京城這邊的關係了。當然,讓她維係,她也做不到,現在人都已經被她得罪光了。”
霍嬤嬤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大丫和蔣玄的婚事,因為變成入贅,重新定在了臘月十六。
雖說還有一個月,但是陸棄娘已經開始忙碌起來。
她和大丫商量,不用大宴賓客,就請一些交好的人來。
比如胡神醫一家,比如薑儀姐弟,五公子,然後就是蔣玄那邊交好的朋友,一共也就計劃擺四桌。
雷聾子已經從登州回來,趕著年底的這一波煙火。
他的研究,已經有所“小成”,但是自己並不滿意,主動和蕭晏說,想明年再去試試。
蕭晏自然答應。
煙火今年競爭激烈了不少,但是有雲庭這個金牌銷售在,銀子肯定還有得賺。
至於爆竹,雖然利薄,但是也繼續做。
陸棄娘和鋪子裡乾活的那些婦人們道,“你們誰要是勤快膽大,我覺得可以批發點爆竹出去賣。”
“東家,您彆開玩笑了,我們哪裡會賣?”
“我聽過的,去年有個小哥,是推著小車,從直隸來京城賣海米的。回去的時候,他從我們這裡買了一車爆竹,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賣爆竹賺了十幾兩銀子,夠他半年收成了!”陸棄娘道,“我剛開始也不信,但是後來打聽了彆人,基本上都差不多。”
因為,物以稀為貴。
哪裡都有有錢人啊。
爆竹這東西,就不是賣給吃不上飯,穿不上衣裳的窮人的。
而是賣給當地的有錢人,以及略有薄產的人家,畢竟過年,有錢的話,大都願意買個熱鬨。
“你們想,咱們的爆竹剛出來的時候,京城多少人都誇這爆竹響亮,”陸棄娘道,“你們就想想,其他地方的人,見過嗎?”
“東家,您的意思是,讓我們把爆竹運送到彆的地方去賣?”
“對,也不用走遠。兄弟幾個搭個伴,去離家兩三天路程的地方,甚至鄉下都行,去試試。你們也不用擔心本錢,我賒賬給你們,等把貨賣了之後,再回來給銀子就行。”
有人聽完後,立刻躍躍欲試。
也有人,盤算一下自家沒有人能抱團出遠門,也顧慮風險,所以不考慮。
陸棄娘也不勉強,笑道:“你們誰有這想法,就去試試。也彆貪,一家一車貨,三兩銀子,如果順利,賺個五六七八兩的,過個好年。你們也可以同男人一道出去,賺錢不說,也能長長見識,彆活一輩子,都沒出過城門。”
如果不是她事情太多,實在走不開,她也想著推個車去鄉下賣爆竹呢。
“對了,你們如果誰要去,千萬記著分開,彆紮堆。那麼多地方,夠大家分的了,彆湊到一處,大家都不好賺錢。”
“好,東家,今天回去就和我們家那口子合計合計。”
“也不著急,”陸棄娘笑道,“等進入臘月了再說。”
現在她已經不能去做那些小生意了,但是她很留意。
有靠譜的,她都推薦給身邊這些人去嘗試。
相處下來就有感情了,有感情就希望她們都能過得好。
進入臘月,有十幾家人,就按照陸棄娘說的,批發了爆竹,或者夫妻作伴,或者兄弟抱團,一起出京去相近的地方賣爆竹。
而四海南北貨鋪子,在緊張籌備了幾個月之後,終於熱熱鬨鬨地開張了。
寅時三刻,濃稠的夜色尚未被晨曦完全浸透,巷尾那扇新漆的朱紅鋪門內,卻早已燈火通明,人影晃動。
陸棄娘立在堂中,指尖緩緩撫過最後一排整齊碼放的桐油木貨架。
木料散發出的微澀清香,混雜著新漆的味道、海貨的微鹹、山珍的土腥、乾果的甜膩、香料的馥鬱……種種氣息在暖黃的燈火下無聲蒸騰、交融,最終沉澱為一種踏實而滾燙的期冀,沉甸甸地墜在心口。
她的鋪子,這麼大的鋪子,就要開張了!
她這是在做夢吧。
常輝和大丫站在櫃台後說著什麼,二丫在她自己的那一塊地方,麻利地擦拭著櫃台——要做女人生意的地方,要格外整潔。
三丫則在偷吃準備散給小孩子們的飴糖,像隻偷腥的貓,不時看看四周。
陸棄娘隻當沒看到。
好日子,不打罵孩子,恭迎財神。
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恰好逆著門外漸明的天光走進來,他手中托盤裡端著幾碗剛熬好的小米粥,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過於剛硬的輪廓線條。
是蕭晏。
“都來用些,時間還早。”他笑著道。
眾人圍過來一起喝粥,溫熱的粥,驅散了寒氣。
辰時初刻,霞光終於徹底撕破了雲翳,金線般潑灑在長街青石板上。
鋪子門口已聚起一層看熱鬨的街坊四鄰。
朱紅大門敞開著,露出裡麵琳琅滿目的貨架和攢動的人頭。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緊繃又滾燙的期待。
“吉時到——!”
常輝拉長了調子的一聲高喊,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點燃了積蓄已久的喧囂。
“劈劈啪啪——!”
鞭炮聲猛地炸開,刺鼻的硝煙味濃烈地彌漫開來,赤紅的碎屑如同急雨般四下飛濺,碎紅滿地。
鞭炮聲餘韻未歇,硝煙尚未散儘,門口那幅牌匾上的紅綢被陸棄娘歡喜地扯下,露出“四海南北貨鋪子”七個泥金大字。
洶湧的人潮爭先恐後地湧入鋪門,方才還略顯空曠的鋪麵,瞬間被各式各樣的麵孔、聲音和身體填塞得滿滿當當,熱熱鬨鬨。
陸棄娘看著蕭晏,笑得見牙不見眼。
她們的日子,就像那芝麻開花節節高。
而蕭晏,隻看著她笑,就已經得到了最深刻的幸福。
希望棄娘一生,都如此刻,笑容相伴。
此刻陸棄娘並不知道,這個牌子會綿延三百餘年,曆經風霜而不倒,成為京城最有名的老牌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