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橋數百道,到處都是截道人。
謝柳僅有的一隻眼睛瞪大,裡頭遍布蛛網一樣的血絲,讓她的眼睛看起來猩紅無比。
她盯著夜老惡狠狠地道:“死老頭你休在這裡挑撥離間!”
罵完側頭看著顧溪竹,“師娘,我……”
她心一沉,一時竟有些百口莫辯。
當時隻想著霧集一個月隻開一次錯過可惜,而燭康帶來的威脅迫在眉睫,必須儘快強大,卻忽視了磨劍石這東西的珍貴。
歸臧魔尊妻子的身份的確能震懾很多人,給很多人希望。
然而這遺棄之地的人大都不正常,且全部都是亡命之徒,做出截殺的事也不奇怪。
她心慌意亂,掌心裡迅速滲出汗漬。
孰料掌心反被師娘捏了一下,就見顧溪竹站定,轉頭冷笑一聲,“我敢過來,自然有所依仗,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我夫君的磨劍石,他們來搶試試。”顧溪竹傲然道:“不曾修煉,不識乾坤大,一朝入門,方知他留給我的到底是什麼。”
“你當那龜背上的劍意都是假的不成?即便在這裡,它們也能護我周全。”
她說得斬釘截鐵,倒叫夜老信了幾分。
於是夜老索性道:“反正這五彩金鳳你非選不可。這三株花根本無從分辨,隻能賭運氣,落到遺棄之地的都是天棄之人毫無氣運可言,而你,已經是我們這些人裡運氣最好的了。”
“若你都挑錯,我們更不可能選對。”
顧溪竹忍不住反駁:“我運氣好?”
“失憶的魔尊都能落到你一個凡女麵前,還跟你結為夫妻,難道這還不夠好?”
顧溪竹:這麼一說還怪有道理的。
夜老說完又道:“他還有可能正在找你,那你就是我們這裡唯一的變數,自然運氣最佳。”
“若非閣主這毒不解必死無疑,我都得像他們幾個一樣好好守著你,等著歸臧來救人。”夜老一臉頹然地招了招手,“你過來,選一個,必須選!”
“我有一萬種方法在觸動你龜甲上的劍氣前殺掉你們!我們都要死了,彆跟我們講什麼規矩!”真那麼強,當初外城也就不會被傷得那麼狠了!
也就騙騙那些不明真相的蠢貨。
夜老懶得拆穿她,外城那些知道的都死光了,她要是能選對,他就配合她把這戲給唱下去,讓那些想動手的人都收收心。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即便傷不了你,你旁邊的小蜘蛛也彈指可滅。”
謝柳的身體肉眼可見的繃緊,密密麻麻的小蜘蛛出現在她另外一隻手上。
顧溪竹鬆開了謝柳拽著的手,“好,我選就是了。”她看出來了,不選出不了這門,選了還有三分之一的概率能活。
身旁謝柳微微一怔,隨後咬著唇角不再發言。
顧溪竹走到桌前坐下。
三株五彩金鳳的確長得一模一樣,肉眼難以看出區彆,即便是子桑明月的竹簡上也沒有明確的分辨之法,隻是提到顏色偶有細微差異,真的五彩金鳳應該是濃墨均勻的色彩,而假的,或許顏色有些許偏差。
後麵的備注是猜測,畢竟可能是看久了眼睛花了。
顧溪竹盯著看了一會兒,確實覺得眼花繚亂,她揉了揉眼睛問:“可以打開了摸嗎?”
夜老點點頭,將三個罩子同時打開。
一股淡淡的甜香撲麵而來,也就在這時,顧溪竹腦海中叮的一聲響。
【你的螃蟹旅行歸來——它在大海裡飄了好久好久,都沒有看見一座仙山……】
【它肚子餓了,可海裡都找不到好吃的,海鳥送的草籽也乾巴巴的一點兒也不好吃。肚子餓得咕咕叫的它隻能在海中拋下心錨做標記,眼淚汪汪地回到了你身邊o╥﹏╥o。】
【它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味,哇,原來是漂亮的大花花。】
【你的螃蟹沒能在旅行中為你帶回禮物,現在它覺得摘朵漂亮的花花送給你也不錯。】
【它正要橫行無忌……肚子太餓,沒有力氣去到大花花的身邊啦!】
顧溪竹摸出禦獸盤,快速往裡頭擠了幾滴血,又以冰霜覆蓋住血腥氣。倒是沒想到,通宵練成的水刃術,首戰竟是割自己的手指。
“你在做什麼?”一閃而逝的血腥氣讓屋子裡的兩個人都有些不適,同時瞳孔一縮,扭頭看向顧溪竹。
顧溪竹:“我靈獸餓了。”
靈獸大都喜食主人鮮血,這點兒見怪不怪。
夜老沒說什麼,催促道:“選吧,彆想太多,憑直覺即可。”他賭的是顧溪竹的運氣,“五彩金鳳不喜光,你再耽擱一會兒花都懨了。”一邊說,他一邊拿起黑布,就等著重新給花罩上。
顧溪竹沒有急著做決定。
她想了想,在心中問蟹崽:“這三朵花有一朵能解毒,另外兩朵有毒,蟹崽你能分辨出來嗎?”
蟹崽在仙山上撿的紅果子都有伐骨洗髓的功效,顧溪竹懷疑它具備鑒寶的能力。
很快,信息反饋到她腦海中。
【你的蟹崽吃飽了,它很開心,主人的血很好喝,但是它又有點兒想念藥湯的味道……】
【你的蟹崽美滋滋地舔起了烏龜殼……】
【聽到你的問題,你的蟹崽歪頭看你,眼睛眨了又眨。它覺得你說的話太複雜了,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呀qvq!】
遺棄之地的靈獸智商普遍偏低,她的蟹崽,還是個寶寶。
顧溪竹換了個方式,“蟹崽你覺得哪一朵更好吃?”
【你的蟹崽一臉驚恐地看著你,主人,不能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吃喲^u^ノ~!】
手背上的蟹崽原本還乖乖趴著,這會兒立起來衝顧溪竹揮鉗子,仿佛在說:“不能吃、不能吃!”
揮完又用鉗子敲自己,那動作好似拍胸脯保證。
果然,下一條信息驗證了顧溪竹心中猜想。
【你的蟹崽向你保證,下次一定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顧溪竹十分感動,她輕輕捏著蟹崽的鉗子像是與它握手,“嗯,乖崽,那三朵花哪一朵能吃呢?”
【你的蟹崽想要爬到右邊的花上,奈何被你捏住了爪爪。】
顧溪竹心中有數了。
她將蟹崽放回了禦獸盤中,接著繼續盯著五彩金鳳看。
她碰了碰其中一朵的花瓣,將紅色和藍色花瓣輕輕交疊在了一處。五彩金鳳的花瓣就像是薄薄的彩色膠片,紅藍膠片相疊,過濾了其他顏色的光,就成了黑色。
那黑似濃墨,更似深淵。
明明隻有一小片,卻宛如無底的深淵黑洞,吞噬著四周的光和希望,人心都仿佛被蛀了個孔,透著刺骨的冷風。
顧溪竹將花瓣鬆開,花瓣輕顫幾下,好似黑洞坍塌,周圍的空間都有了片刻扭曲。等到花瓣禁止不動,一切才恢複如常。
反複過濾光線多次,還真讓她看出來一點兒不同。真的色彩完全均勻,而假的有細微不同,在光線照耀之下,疊加而形成的黑洞就能看出差距來,就好似極致的黑暗裡,有一點微不足道的灰。
難怪這五彩金鳳不喜光,因為假的會暴露於光線之下!
顧溪竹伸手指向右邊的五彩金鳳,“這個,真的。”
夜老一直關注著她的動作,自然也看到她將那些花瓣重疊起來變幻色彩,這會兒沒有任何質疑,他取出一根竹管,小心翼翼地將花芯處的水珠吸出。
“你們在這等著,我去去就回!”說罷,夜老身形一閃,整個人化作一陣黑霧,眨眼就消失不見。
謝柳心情忐忑,未知的結果讓她格外不安,隻覺一陣寒氣從腳底冒起,將她牢牢釘在了原地。
她一臉緊張地問:“師娘,您有幾分把握?”
顧溪竹淡定道:“萬無一失。”
她走到門口,“我們去看看虛晶是怎麼個賭法。”
謝柳搖頭說:“隻怕這會兒不會讓我們出去。”話剛說完,就見顧溪竹一把拉開了房門,門外喧囂撲麵而來,將她周身陰寒都驅散不少。
就好像,推開門,迎麵而來的春風吹化了寒冰,她一步從寒冬邁入了暖春。
謝柳連忙跟上,“走,走,走,我也是第一次上賭坊二樓。”
兩人目標明確,直奔賭虛晶的攤位。
攤主是個麵色蒼白、嘴唇發紫的青年,他打扮得像是書生,手裡還握了一支毛筆。青年書生盤膝坐在地上,脊背挺得筆直。
他麵前跟謝柳一樣也是鋪的草席,上麵擺放了大小不一的乳白色石頭,青年時不時用手中的毛筆掃一下石頭表麵,像是在清掃並不存在的灰塵。
攤子旁邊也有隻木頭鳥,這會兒正賣力地吆喝:“賭虛晶了,十兩沙任選一塊。”
謝柳道:“這些都是歸墟黑水源裡的白石。”黑水源裡的水漆黑如墨,水中卻遍布乳白色怪石,而虛晶,就是從這些石頭裡發現的。
“一般來說,河底的白石內才有可能蘊藏虛晶。這些石頭,應該都是河邊撿的,有虛晶的可能性極小。”
木頭鳥橫她一眼,翅膀扇都得快冒煙了:“要你顯擺?誰不知道難出,要是好出的話,隻管你要十兩沙?”
“樓外的鄉巴佬,不賭趕緊滾!”它氣咻咻地吼。
青年書生將手中的毛筆輕輕擱在木頭鳥頭上,淡淡道:“來者是客,莫要吵鬨。”
說完看向謝柳,“這些石頭的確是河邊撿的,黑水源危機四伏,小生不敢深入。隻是河邊白石亦有出晶機會,半年前一位道友便在我這裡十兩沙開出虛晶,我所說句句屬實,絕無半句虛言。”
旁邊圍觀的人其實不少,這會兒紛紛出來作證,“出過的出過的,就是忒少了,整整半年才賭出指甲蓋大小的一塊。”
青年笑了笑,“三樓有黑水源深處的白石,千兩沙一賭,你們儘可去試試。”
眾人立刻搖頭,“那可賭不起。”
有人蹲下,在攤子上挑挑揀揀,恨不得用視線將白石戳個窟窿,然而這東西是歸墟黑水源裡頭的,被虛無之力包裹,看過去就是一片混沌,根本看不出裡頭有沒有貨。
謝柳壓低聲音道:“師娘,你運氣好,要不咱試試?”
顧溪竹:……
咋的,她就成遺棄之地的氣運之子了嗎!
這是矮子堆裡拔將軍,強行給她疊加個氣運buff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