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應該有一場硬仗要打。
顧溪竹沒有打攪陸黎光,她發現這山洞內竟然有絲絲靈氣,雖然微弱,卻真的存在。遺棄之地靈氣如此稀缺,這裡居然有靈氣,靈氣從何而來?她四下偷瞄,待看清地上那些燒焦的人形輪廓後,心中也有了推斷。
難怪這裡會有微弱的靈氣殘留,顯然,這些逸散的靈氣屬於死在洞內的修士。
對於其他人來說,他們本身境界高,這點兒逸散在天地間的靈氣太過稀薄,根本無法引入體內修行,就仿佛在海水裡投入了一粒沙,起不到半點兒作用。
然而她才剛剛入門,這些靈氣可以用來施展之前勾勒了無數遍的低階法術。
玄紋龜敲擊那一下讓她宛如醍醐灌頂,腦子裡有了很多明悟還未得以驗證,這會兒正好嘗試一下。
水係三門基礎法訣分彆為凝水、潤物、洗塵。
顧溪竹略一思索,選定了可以用來療傷的潤物訣。她盤膝坐地,運轉心法吸收四周那稀薄的靈氣,與此同時雙手藏在被子底下飛快結印,一開始手指很難按照功法要求掐訣,反複練習多次後,指尖終於溢出一點兒綠光。
將綠光往陸黎光身上甩過去的時候,陸黎光沒動,他肩頭立著的靈蛇倏地轉頭過來,衝她嘶嘶吐了兩下舌頭又將頭扭了回去,並沒有繼續直挺挺豎在那裡,而是一圈一圈蜷成了團。
有用還是沒用?
沒有得到反饋,顧溪竹也不清楚。
不過既然靈蛇沒有暴起傷人,想來沒有什麼壞處。
也就她修煉的這會兒功夫,寒石窟又進來了許多人,大都圍坐在盤龍柱下。陸黎光的白圈外也坐了幾個人,其中有個絡腮胡的視線頻頻落到顧溪竹身上,這讓她內心緊張,也沒辦法靜下心來修煉,隻能緊緊攥住了那把斷刀。
“那不是謝柳的老相好麼,山珍海味吃膩了,現在換清粥小菜了?”說話的是絡腮胡旁邊的中年男人,他還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絡腮胡,嗬嗬笑道:“張宗你鼓著眼睛瞪她作甚,看把小姑娘嚇得臉都白了。”
張宗視線從顧溪竹身上移開,他將洞內修士掃了一圈,緊鎖著眉頭嗡聲道:“紅蜘蛛還沒進來。”
洞內角落的生石花已經開了,花苞飽滿欲滴,仿佛吸飽了血。
這是血雨即將落下之兆,按照以往經驗,最多還有一刻鐘便會暴雨傾盆。
大雨將至,凶獸已經開始躁動,現在在外麵多待一刻危險都是成倍增加,以謝柳的實力身上定然不缺靈沙,然而她現在還沒進來。
“你與紅蜘蛛一塊兒去采金穗果的,你拋下她先走了?”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卻始終不見謝柳,張宗終於沉不住氣,將重錘掄起,一臉陰沉地問陸黎光,“小長蟲,紅蜘蛛呢?”
陸黎光睜眼,隨意一瞥後道:“出口在那邊,自己找去,沒人攔你。”
有幾人附和著說:“就是,要是你現在出去找她,她定然萬分感動,給你一個暖床的機會。”
張宗被眾人調侃一張臉漲得通紅,他看向進來的甬道口,眼裡雖有擔憂,卻始終未挪一步。
而此時,謝柳正站在寒石窟入口。她發髻散亂,身上的灰袍被刺藤割得破破爛爛,內裡豔紅的裡衣從破洞內透出來,襯得肌膚跟雪一樣白皙,雙臂上縱橫交錯的割傷並不猙獰,反而有一種妖異的誘惑。
大蜥蜴慢悠悠地用一杆小秤稱靈沙,一雙眼睛恨不得黏在謝柳身上。
它稱重的時候尾巴尖順著謝柳下巴一路往下滑,從她脖頸處鑽進去,一邊撫摸一邊嗬嗬道:“你這遍體鱗傷的,進去可要當心點兒,出了事多可惜。”
謝柳輕輕扭了幾下腰,剜它一眼道:“哎呀,癢。這點兒小傷算什麼,誰敢入我網中?”
她舌頭輕舔了一下唇,“真有膽子大的,我留著慢慢吃。”
大蜥蜴瞧了一眼後麵排隊的人,戀戀不舍地抽出尾巴,“隨你。”又道:“姓陸的帶了個新人,你彆生事端。”誰都知道謝柳對陸黎光的獨占欲,這些年出現在陸黎光身邊的母蚊子她都要斬了,那小新人,怕是活不了幾天。
它警告道:“你要殺人我管不著,但絕不能在寒石窟動手。”它不放心還想多說幾句,孰料尾巴尖上鈴鐺叮鈴一聲,聽得鈴音,大蜥蜴愣了一下,隨後微微側開了身。
謝柳眉頭一挑,“哪能呢,我有分寸。”
她從大蜥蜴讓出的入口進去,站在了檢測的陣法上。
剛站上去,陣法就閃出一道綠光。
大蜥蜴放下手裡的秤,扭頭問:“什麼東西。”
謝柳掏出一把紅藤,“剛摘的火歸藤,裡麵冷,嚼幾片葉子暖和,就不用硬扛了啊。”她說話時直接摘下一片葉子咀嚼,紅色汁液順著嘴角流出,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幾分陰森。
陣法雖然亮了亮,卻沒出現警示之音,大蜥蜴見狀目光一閃,它也沒說什麼,“去吧。”
這次血雨來得突兀,檢查本來就沒有往常嚴格。
而主人這回的態度也有些奇怪,它一隻靈獸聽命即可,懶得多想。
謝柳堵在那的時候外麵的人敢怒不敢言,等人走了,入內的速度立刻加快,更有人直接出手殺人繳納靈沙,大蜥蜴對此一概不管,隻道:“彆弄臟了我的桌子。”
等到牆角的石生花徹底爆裂開後,它也不管外麵的人苦苦哀求,將洞口徹底封閉後瞬移回到了忘憂樓內。
謝柳進去的時候,盤龍柱周圍的位置都被占完了。
遺棄之地外城有幾萬人,而這寒石窟內此刻也就兩三千人,每一次血雨,都能讓外城修士死傷大半,就連內城也難說絕對安全,唯一不受影響的,恐怕也就隻有忘憂樓了。
謝柳一出現就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謝柳,你怎麼帶著傷!”坐在外側盤龍柱下的中年女子聲色俱厲地道。
謝柳根本不答話,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徑直朝陸黎光的方向走。
她腳步邁開時,有許多小蜘蛛在腳下吐絲鋪路,細細的絲線在洞內閃爍淡淡幽光,時隱時現。
它們比匕首更加鋒利,能輕易將人切成兩半。
“瘋子!”有人嘴上罵罵咧咧,身體卻很老實地讓開了路。這個時候,誰也不舍得濫用靈氣,謝柳瘋了,他們可沒瘋。
很快,謝柳就走到了陸黎光身前,她站在了白圈外,“我受了傷,讓我進去。”
見陸黎光無動於衷,謝柳繼續道:“若不是你突然離開,我不會受傷。”大大小小的蜘蛛在網上爬,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密密麻麻的小蜘蛛順著絲線落到地上,朝著白圈的地方爬了過去,在靠近白圈時,蜘蛛就像是一腳踩碎了一般,很快,白圈外遍地都是小蜘蛛的屍體。
顧溪竹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她隻能儘力蜷縮起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謝柳原本嘴角還噙著一抹笑。
在小蜘蛛越死越多,屍體都快把白線淹沒之時,她突然冷哼了一聲,“沒意思。”說罷扭頭看向四周。
早就關注著這裡的張宗連忙招手,“這裡,給你留了座。”
謝柳循聲過去,走動時身姿搖曳,足下生花。她身上本就有淡淡血腥氣,加上裸露在外的肌膚,引得不少男修呼吸都沉重了幾分,奈何她實力在那兒,他們雖眼眸泛紅,卻也不敢對謝柳動手動腳。
謝柳在張宗一旁坐下。
張宗視線落在她手臂傷痕上,先是直勾勾地看著,愣了片刻後像是被火燙了睫毛似地飛快閉眼,深深呼吸幾下後才睜開,取出一件外衫披在了謝柳身上,“今日血雨來勢洶洶,小心點兒好。”
說完,一臉緊張地看著謝柳。
謝柳修長的手指搭在袍子上,見她沒動作,張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到謝柳微微一笑將袍子攏緊了些,張宗立刻嘿嘿傻笑起來。
以往謝柳從未給他好臉色過,這次沒有撕他的衣服,還衝他笑!
張宗身旁的修士嗤笑一聲,“蠢貨。”
這不就是做給陸黎光看的。可惜,陸黎光這會兒都沒睜眼。
張宗絲毫沒放在心上,低頭喃喃自語,“她衝我笑了,她衝我笑了。”
正傻笑時,胳膊被碰了一下,他轉頭,就看到謝柳手裡撚著幾片紅葉子,“驅寒的,要不要?”
火歸藤!
認出藤蔓後,張宗沒有立即伸手。愛歸愛,卻也知道,眼前的謝柳心狠手辣,她拿出來分享的東西,吃了怕是會丟命。
謝柳見他不接,嗤笑一聲,“不要算了。”說完,將手裡的幾片葉子徑直丟進自個兒嘴裡。紅葉的汁水溢出些許,將唇瓣都染得更加鮮紅飽滿。
“要要要!”在遺棄之地,眾人心中的欲望會被無限放大,理智如繃到極致的絲線,隨時都可能崩斷。
張宗從未掩飾過自己的欲望。
他想要謝柳。
想得到她的一切。
身旁的人見了這一幕都懶得勸,默契地稍稍離遠了一些。
倒是陸黎光多看了那一截火歸藤幾眼。
寒石窟太冷,隨著血雨落下會越來越冷,顧溪竹那點兒微末的實力,到時候肯定很難熬。
然而……
謝柳的火歸藤,他不敢要。扭頭看一眼縮在被子底下的顧溪竹,陸黎光心情沉重,在這遺棄之地,他能護她幾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