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線在木板上刮擦時發出的聲音宛如催命的喪鐘,又好像拉二胡一樣反複拉扯她的神經。
門上的簡易陣法,即將被抹去,在那些人衝進來堵住她之前,她得劈出一條路。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紅果子的緣故,顧溪竹覺得自己現在力氣大了很多,她輕鬆地將被單扯成條狀纏繞在木板上,接著從鐵鍋裡拿出引火石,點燃火,將火燒旺。
火光映照下,顧溪竹眼神裡也帶了點兒破釜沉舟的狠意。
此時此刻,她已沒了退路。
在門被破開瞬間,顧溪竹將手中燃燒的木板橫掃出去,“滾開!”一群人哪想到裡頭的人還能反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好幾人被木板砸中。
黃姓修士反應最快,僅被火燒了胡子,他怒罵:“小娘皮,膽子不小。”與此同時,直接往前拍出一掌,掌風重重落在已經跑出了幾步遠的顧溪竹身上!
顧溪竹結結實實地受了這一掌,巨大的力道推得她往前飛出幾米遠,好在她艱難地穩住了身形,沒有摔倒在地,反而因為這一掌逃得更遠一些。被打到的地方除了輕微刺痛感並無其他不適,這讓顧溪竹多了點兒信心,難怪他們隻能住外城茅屋,實力也不怎麼樣。
身後的黃姓修士愣愣看了一眼自己發紅的掌心,“她前幾日不還是個凡人,怎麼現在肉身防禦力如此強大?”剛剛這一掌他舍不得用靈氣,卻也完全沒有收斂力道,拍碎一塊石頭輕而易舉,結果,對方屁事沒有,自己反而手心發麻!
小賤人有古怪,靈獸想來很不錯。
這種有潛力的新人,其實是他們應該討好的對象。
然而,她得罪了紅蜘蛛。
梁子已經結下了,絕對不能讓她有機會成長起來!想到這裡,黃姓修士臉一沉,說:“彆舍不得靈氣,不能讓她跑了!”
顧溪竹聽到這話心頭悚然一驚,緊接著,她腳下平坦的地麵上竟然出現了個坑,踩上去肯定崴腳。
她反應極快,抬起的腳空中一頓,臨死改了落腳地,整個人險些劈叉。隻是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後背一陣劇痛,有鐵鉤刺入身體,勾住了她的肩胛骨。
一人喊:“我鉤住她了!”
話音落下瞬間,一股大力猛地往後拉扯,顧溪竹直接被拖到地上,鐵鉤洞穿身體,疼得她簡直無法呼吸。生活在和平時代的她從未受過這樣的痛楚,有那麼一瞬間,她恨不得自己立刻死掉!可她不能坐以待斃,落到他們手裡,等待她的將是生不如死。
顧溪竹咬緊牙關忍痛,她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了身旁一個石頭柱子,努力昂著頭看向前方。
小茅屋距離城門口有八百米。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陽光在漆黑的天幕上撕開了一道口子。她原本近視,此刻卻能借著那抹光亮清楚地看到老人正坐在城門口打盹兒。
顧溪竹使出吃奶的力氣喊:“我靈獸出來了!有人殺我!”一個月的新手保護期還沒過呢,你們管不管?
看到門口老人睜眼,顧溪竹眼中迸發出希望,她都沒注意到,自己的五指已經插入了石柱當中。
老人眼皮一抬,目光在顧溪竹手上停留一瞬,隨即起身走向顧溪竹。
見他過來,黃姓修士連忙賠笑道:“夜老,我們不殺人,我們知道分寸的。”無望城的確會保護新人一個月,不過隻要不玩死,隨便怎麼玩,這是無望城人人皆知的潛規則。
等注意到走近的夜老臉色陰沉後,黃姓修士頓覺不妙,正要搬出紅蜘蛛,就感覺到了滔天威壓落到身上,壓得他差點兒骨頭斷掉。
黃姓修士頭皮發麻,他不敢笑了,直接跪下求饒:“夜老,我們不知道她靈獸已經覺醒了,她也沒跟咱說啊。”
夜老嗬嗬笑了一聲,揮揮手道:“滾!”
見夜老沒有追究的意思,黃姓修士立刻道:“我們馬上滾。” 一群人做鳥獸散,瞬間跑得乾乾淨淨。
顧溪竹肩上的鐵鉤還在,顯然,那人連自己的武器都沒敢收,直接逃了。
她這才鬆手,低頭看了一眼血淋漓的肩頭,一時有點兒發暈。
夜老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沒處罰他們,你心裡可有不服?”
顧溪竹沒動,她頭暈目眩,眼前視線一片模糊,整個人都快趴地上了。危機暫時解除,被忽略的疼痛驟然襲來,她渾身發抖,幾近昏厥。
“謝柳不會放過他。”夜老難得解釋了一句,接著才說起正事。
夜老:“無望城外城這樣的柱子有九十九根,堅硬無比,唯劍意可傷。”他蹲下,將顧溪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笑出了一口黃牙,“前幾天你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這就能傷劍柱?也不知道你這靈獸到底是何種品階,剛出來就有如此威力。”
“金係主殺伐,自帶劍意的靈獸……”他頓了一下,驚喜道:“莫非是黑水湖的劍鱒?”說完沒等到反應,這才看到了顧溪竹慘白的臉,皺眉道:“這麼點兒傷都快斷氣了。”
說罷抬手,施展出一點兒靈氣將鐵鉤取出,替顧溪竹傷口止血。
稍一猶豫,又往她嘴裡塞了顆藥丸。
“等你能殺凶獸賺靈沙後還我一片玉葉。”
有靈氣滋養的傷口恢複得很快,顧溪竹感覺自己活過來了,點頭答應:“好,多謝夜老。”
“手放上來!”看到夜老遞過來的石盤,顧溪竹顫巍巍地將手放上去,結果下一刻就見夜老臉色大變,“水係,竟然不是金係!”
他震驚道:“怎麼會是水係?”
待看到石盤上漸漸出現一隻螃蟹身影時,夜老更是目瞪口呆:“青蟹?老子竟有看走眼的時候,做了個賠本的買賣。”他一邊說,一邊撿起顧溪竹腳邊的鐵鉤,“這垃圾能值三兩靈沙,歸我了。”
將鐵鉤揣袖裡後,他嘴裡仍反複念叨:“水係,水係,見鬼了,怎麼就是個水係。”
金係主殺伐,獵殺凶獸比其他人容易得多。
水係一般用來療傷、淨化,本是極為適用,但這鬼地方,鮮血能刺激元神、讓人發瘋,一個重傷的修士往往神魂崩潰見人就砍,一切靠近身邊的活物都是其發泄對象,誰會靠近?誰敢靠近,誰願意靠近?而且這裡的人互相猜疑,即便元神清醒,也不放心將自己的傷勢暴露於人前。
信任,在這個地方太過奢侈了。
總之大家輕傷靠躺,重傷靠熬,基本用不到水係的治愈能力,不如在身上多帶幾顆木修從靈植裡提煉出來的丹。
至於淨化?
淨化遺棄之地裡的汙濁,這世間,能辦到的人恐怕還沒生出來。
如果低階修士覺醒的水係靈獸,一般來說隻能在山上養靈植,然而,他們養靈植的本事又不如木係,自然備受嫌棄。
當然,能養活靈植的水係也很搶手,畢竟這地方有靈氣的靈植很少見,每一株都萬人爭搶,一旦養出來一株,地位立刻水漲船高。
如今無望城裡,能養出高階靈植的隻有一個,契約了艾綠孔雀的子桑明月,現在住在內城的忘憂樓。
對於這個結果,夜老難以接受,自言自語:“水係怎麼可能傷到劍柱,這九十九根柱子守護外城,抵禦凶獸入侵,一隻螃蟹怎麼傷得了它呢?”
顧溪竹登時心頭一緊,“柱子破了,會不會影響防禦陣法?”
夜老搖頭:“石柱是會自行恢複的,這麼點兒傷痕算不得什麼。”
一個普通的水係怎麼可能生出劍意、在劍柱上留下指印,這麼想著,他伸手去摸了下柱子。劍柱上常年劍意縈繞,宛如看不見的巨龍盤柱,修為低的碰上去是會被“咬”傷的。
夜老以前每次去摸都能感受到劍意,密密麻麻如針尖刺入皮膚,讓他汗毛根根豎起。
然而這一次,他沒感覺到劍意。
手指稍稍用力,兩指尖的石料就被搓成了粉末,夜老麵若金紙,“這怎麼可能!”這根石柱上盤橫的劍意消失了,劍陣靠劍意支撐,一旦劍意消失,石柱就成了普通的柱子,不堪一擊。失去了劍陣守護,血月降臨時,荒野的凶獸會踏平外城。
他一個健步往前躥出,很快就停在另外一根石柱前,伸出手指貼於柱上,頭發根根豎起。
接下來,他又快速檢查了剩下的所有石柱,發現劍意消失的僅有一根後才麵色稍緩。破損一根,對劍陣影響不大。
不過也得找個劍意高深的劍修過來補上,否則這陣法就有漏洞,恐有凶獸偷偷從縫隙潛入。
劍意高深之人?
他想到了陸黎光。陸黎光曾是那劍瘋子的徒弟。隨後又自顧搖頭,陸黎光那個慫蛋進來十年,從未拔過劍。
心事重重的夜老回到石柱前,隨手掏出塊牌子扔給顧溪竹,“你靈獸四日即出,可入內城,拿著這塊牌子過去,會有人領你去你該去的地方。”
顧溪竹點頭應下,回茅屋撿回鐵鍋和小刀等物品後才動身前往內城。
她現在就這麼點兒家當,都得收好,進了內城,還不知道會麵對什麼,恐怕也不會比外麵好多少。
陸黎光和謝柳,都是內城修士,一個饞她的身子,一個要她的命。
所以,她怎會對內城抱有期待,還不如盼著蟹崽給她送驚喜。
青蟹,是她在這鬼地方唯一的倚仗了。
想到這裡,顧溪竹輕輕摸了摸自己的禦獸盤,這才稍感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