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檸走出院長的辦公室,在電梯旁的長椅上坐了一會兒。
她清楚地記得,在母親重病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精心安排著飲食,從最初對消毒水的味道十分反感,到後來慢慢地適應,這中間經曆的,隻有她自己最清楚。
母親對她說,做人一定要善良。
善良
多麼諷刺的詞,母親一直都很善良,但老天又何曾優待?
吹來一陣涼風,江檸有些冷,她裹了裹外套,想想驟變的心情,今天還是不要跟那個人再見麵為好吧。
一日三餐依舊不曾改變。
這讓小陳倍感意外,同時也慶幸著江總的大氣,否則真不知道在這節骨眼兒上,他要怎麼解釋之前吃的那些飯菜的來源。
他是藏不住事的人,這樣的隱瞞讓他吃足了苦頭。
小陳依舊每天去取餐,不同於這邊提心吊膽的氣氛,江檸那邊,倒顯得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除了不來病房,一切照舊。
隻不過楚原的臉色,是一天比一天難看。
讓那些平日裡屢屢戰敗但依然趨之若鶩的護士們都一個個地打起了退堂鼓,紛紛揚言,這家世好又長得帥的男人,果然是可望而不可求的。
每天再不像之前那樣津津有味,大概的形容就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每每提來的飯菜,隻是隨便動幾下筷子。
有時候小陳會想著,自己要不要去跟江總求個情,好讓這病房的溫度稍稍的高一點,這種冰涼,真是不利於身體的恢複啊。
但在每次見到江檸的時候,卻總是張不開嘴。
壓抑的氣氛,一直持續到出院的這天。
小陳安安靜靜地收拾著東西,餘光瞟過在窗前站著的人。
修長的手指玩轉著一根煙,目視著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反正後腦勺上寫的是“擾我者後果自負”幾個大字。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小陳磨蹭了一會兒,正要開口請示是不是現在離開,眼見著病房裡突然走進來一位老婦人。
窗前的男人連頭都沒有回。
小陳立刻走了過去,將人攔住了,“老人家,您是不是走錯病房了?”
“不是。”老婦顯得有些拘謹,“我想找一個姓楚的先生,那邊的護士跟我說,他就住在這間病房。”
“楚”小陳看了窗前的人一眼,“您找他有什麼事嗎?”
“你是姓楚嗎?”
“不不不,不是。”小陳連連擺手,手指示意著窗前的人。
年邁的老人拎著重重的蛇皮袋,走得有些吃力。
小陳想幫忙,對方卻不肯放手,也隻好作罷。
老人走到楚原的跟前,雙膝一彎,做出了驚人的舉動。
微微轉過身的男人眼疾手快地接住,迅速地攔住了準備下跪的人。
這樣的舉動,讓小陳驚得合不攏嘴,但楚原的臉上,卻並沒有多餘的表情。
“那些錢,太多了,我們老兩口這輩子怕是還不起了,你們是個好人,救了我老頭子的命,他已經動完手術了,情況很好,本來想著等他走了,我也跟著去了,沒想到遇到了你們這麼好的好心人。”
老人自顧自地說著,顫顫巍巍的聲音或許是因為激動。
她扯著袋子上的繩子,打開,入眼是一些並不起眼的東西。
“家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我就把地裡種的土貨裝了一袋子,你們帶回去吃吧,我知道你們城裡人吃慣了山珍海味,這些東西是看不上的,可我們實在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了。”
老人又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用粗布包裹著,一層層地打開。
裡麵竟然是大大小小的紙幣,“這些錢,是我們老兩口所有的積蓄了,沒多少,你們拿著,你給我寫個電話號碼吧,等以後我們攢到錢了,再還給你們。”
“我謝謝你們,替老頭子謝謝你們。”
老人老淚縱橫,說完又往下跪。
不明所以的人似乎很不喜歡這樣的談話方式,微微地皺起了眉。
早已學會察言觀色的小陳迅速地抓著老婦人的手,“奶奶,你彆動不動就跪,我們楚總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是不是找錯人了啊?”
“沒有沒有。”老婦人連連擺手,“不會找錯的,他們跟我說得明明白白的,姓楚,就是這裡。”
“可”
“護士小姑娘告訴我的,江小姐的男朋友就是姓楚,就住這個病房。”
“男”小陳一臉懵逼。
“楚先生,你女朋友是個好人,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她是個善良的姑娘,這裡所有的醫生和護士,都在誇她呢。”
誇?
那個那天離開之後就從未出現過的女人?
楚原看了一眼被一雙枯燥的手緊緊抓住的手腕,暫時沒有甩開。
事實上,他是有潔癖的,不習慣跟人如此的親密。
小陳想推開老人的手,但又有些於心不忍,怕傷了老人家的自尊心。
他很奇怪,為什麼楚總不生氣。
老婦人離去的時候,邊走邊抹著淚。
走到門口,又不放心地叮囑,“幫我跟江小姐說一聲,她的大恩大德,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我們會天天在家燒香拜佛,保佑她一輩子平平安安,長命百歲,她是個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老天不會虧待她的。”
就這樣,病房裡多了個突兀的麻袋,麻袋上還打著補丁。
俊朗的男人站在麻袋旁,顯得十分的格格不入。
收到眼神提示的小陳,在送老婦人離開的時候,在包裹的那些錢裡又添了一些,偷偷地放回了老人的口袋。
楚原的身體恢複得很好。
主治醫生在寫住院小結的時候,都忍不住誇讚,“看來開小灶還是有必要的,醫院的飯菜大概是沒法讓你恢複得這麼好的,這幾天聽護士們說,小夥子的夥食待遇,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楚原不言。
小陳心裡打鼓,在聽到醫生接下來的話時,直發怵,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你女朋友呢,今天沒來嗎?”
醫生的疑問讓一直沉默的男人神色動了動。
“當初是我看走眼了,小夥子,你這女朋友,是真心不錯,好好珍惜,如今像她這樣心地善良又做好事不留名的,不多了。”
楚原沒有接話。
“好福氣啊小夥子。”醫生有些收不住話,“她直接就把老人的手術費給墊付了,還一再跟我們強調,不要讓那對老人知道這錢是她出的,這姑娘,嗨,當初我見她那樣,還以為不說了,看走眼了啊。”
一番言論,激起的小小漣漪,在楚原的心頭蕩了蕩。
“多少錢呐?”小陳實在是好奇。
“6萬。"
“6萬!”
乖乖,這有錢人出手真是闊綽,六萬塊,隨隨便便就給彆人了,小陳不解,“這平時看江總,不像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人呐,誰能想到這麼大方。”
“是啊,我們都沒想到,她來找我們的時候,我們還以為是因為給你們安排的病房不滿意呢,因為當時她的臉色並不怎麼好。”
“其實用不著這麼多,醫保能報銷一大部分的,可你猜她怎麼說?”
“咋說?”小陳的耳朵豎得比什麼時候都要直。
“她說到時候剩下的錢,留給那老兩口過日子用,命是救了,活下去才是目的,哎,老人家算遇到好人了,要不然這一關是真難過去了。”
從醫院出來,楚原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他想起那日跟她說的那些話。
是不是重了些
“去酒店,接她。”
一聲淺淺的吩咐,仿佛化解了多日來的陰霾,小陳的油門都踩得輕鬆多了。
可
無論怎麼打電話,都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酒店的房門被敲了半天也是沒有反應。
他們返回前台詢問。
“江小姐已經退房了。”
“退房了?”小陳有些急了:“什麼時候退的房啊。”
“上午十點左右。”
十點?
那不正好是醫生通知他們出院的時候?
“那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明知道問了也是廢話,小陳還是抱著一絲的希望打探。
“她走的時候讓我們幫忙叫了輛車,至於去哪裡,我們就不知道了。”
哎,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小陳忐忑地看向楚原。
他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神色,此時又變成了冰霜。
“楚總,會不會江總一個人先去供應商那裡了?我們現在就出發,說不定還能追到。”小陳小心翼翼道。
楚原掐掉了手裡的煙,“回去。”
“回去?回哪兒?”
“回公司。”
“回公司!”小陳訝然,“可供應商還沒跑完呢,再說江總怎麼辦?”
“你在問我怎麼辦?”楚原送給他一個犀利的眼神,“你不該去問問江總怎麼辦嗎?”
好冷,小陳差點打個冷戰。
可他還是不放心江檸,“楚總,要不然你再給江總打打電話吧,興許是她的手機沒電暫時關機了。”
楚原有些煩躁,“這麼快就身在曹營心在漢了?”
“不是。”小陳實在是憋不住了,“楚總,江總她其實真挺好的,你這幾天所有的飯菜,都是江總親自做的,她沒有去住什麼豪華酒店,住在這裡,就是為了在你住院期間能吃上有營養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