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夕陽的景色有些迷人。
江檸不禁放慢了腳步，這種小城鎮雖比不得大城市的繁華，卻有它獨有的韻味和讓人輕鬆的節奏。
病房在三樓，陳舊的電梯哢哢地運行到指定的樓層。
江檸從電梯出來，路過一旁的長椅，目光在一對老夫妻身上停住了。
老來伴兒大概就是這樣一個場景。
等垂暮之年，陪在身邊的，或許就剩下白頭的那個人了。
生病的是老大爺，從麵相上看，應該是被病情折磨得十分痛苦，白發蒼蒼再襯上那張蒼白不堪的臉，惹人同情。
“掛完這瓶水，咱就出院吧。”老大爺說話都有些吃力。
“不行啊，醫生說了，不能出院的，要動手術的。”
妻子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無奈和對老伴的心疼，枯如樹枝的手緊緊地交握著，仿佛在緊緊地抓著什麼容易流逝的東西。
“哪來的錢動手術啊，算了吧，不做了，這都是命，咱們爭不過命的。”
“可不動手術，會惡化的啊，惡化了就會死的，老頭子，你還有好些日子呢，你放心，就算砸鍋賣鐵，我也給你治！”
老大爺的眼淚掉了下來，“不了，那點錢，留給你吧，等我走了，你還能用這筆錢繼續生活，都給我花了，你要怎麼活啊，再說了，萬一我死在了手術台上雞飛蛋打，你更活不下去了。”
目睹，真是不好受。
江檸雖然喜歡事不關己的習慣，但在此刻，卻忍不住脫口而出，“不會的，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不會死在手術台上的。”
縱然不知道老人家到底是什麼樣的病，但還是想安慰一下。
“冒昧問一下，您得的是什麼病？”
“就是肚子裡長了個瘤，醫生說要拿出來，拿出來化驗才知道是好是壞，可”雖是事實，但麵對陌生人終歸有些不好意思，“手術費太貴了，我們承擔不起”
“你們兒女呢？”
“走了。”
“走了？”
希望不是她理解的意思
“走了。”被戳到了心裡的痛處，老人家越發的傷心起來，“我們老兩口就一個兒子，生下來的時候腦子就不好，看了很多醫生，都沒看好，後來有一次自己跑出去玩，掉河裡淹死了。”
仿佛是個故事，卻如此血淋淋的真實。
“我們老兩口相依為命到如今，怕是到了時間要去找我們的兒子去了。”
老大爺板了臉，“說什麼不吉利的話，我走了就算了，你還得好好活下去，你身體這麼硬朗，長命百歲都沒問題！”
老大爺替妻子擦起了眼淚，“要找也是我先去找，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家裡的那點積蓄，不要浪費在醫院裡了，留給你生活，把錢都花光了，留下你一個人，我死都不安心。”
似乎是愛情的模樣
可又無奈而辛酸
“手術費要多少？”江檸簡明扼要。
她並不喜歡浪費太多的情緒在傷感上，解決問題，才是關鍵。
“六萬。”對他們來說，仿佛是個天文數字，“我們上哪兒弄這些錢去啊，我們兩個的老命加起來，都不值這麼多錢”
江檸沒有再說，要了老人家的名字後，轉身就走。
病床上沒有人，放眼望去，挺直的背影豎立在窗戶前。
小陳看到江檸到來，頗為驚訝，“江總，還沒到時間”猛然一驚，險些說漏嘴，一眼瞅見她手裡的飯菜，腦筋一轉，“還沒到時間的吃飯呐，江總怎麼就把外賣帶過來了。”
“順路。”
這小子表現不出，值得表揚！
聽到聲音，窗戶邊的人轉過身來，目光在今日一身休閒裝的江檸身上停留了一陣，“難得看江總穿得這麼的自在。”
小陳暗戳戳道，哦吼，我還見過人家做飯的樣子呢！
江檸把楚原的飯菜放到桌子上，又將另一份遞給了小陳，“快吃吧，要冷了。”
小陳美滋滋地接過，占了這麼個大光，不用吃外賣，美食裹腹，得勁兒得很呐。
“你倒是很體恤下屬！看來江總公司的員工對江總，都是死心塌地的。”楚原的語氣有些冷。
聽起來，情緒有些不佳。
“為了讓他們更好地為我賣命而已。”江檸淡淡應道，“畢竟我的公司，比不上楚總的公司財大氣粗。”
楚原斜靠在窗邊，“今天怎麼有閒情雅致，屈尊來我這裡了？”
江檸抿了抿唇，“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嗬。”楚原哼笑，“即便是合作夥伴的關係，哪怕是裝，也該裝出個關心的樣子，江總還真是坦誠真實，連裝都懶得裝了。”
小陳咬咬牙，差點開口。
江檸掃了他一眼。
他硬生生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偷偷祈禱著，我的楚總啊，你可彆再說了啊！
江檸不冷不熱道，“看來楚總還是多少了解我的。”
楚原眼神一冷，“你心情不好？”
江檸轉過身不想看他，“怎麼會，我的心情好得很。”
“那就不要對著一個病人擺臉色！你如果不想過來，沒人逼著你過來，既然過來了，就表現出最起碼的禮貌，江總好歹也在商場上混了這麼多年，想必不是靠這樣的態度做生意的吧。”
江檸直接不說話了。
楚原的無明火，竄得更厲害了。
小陳覺得自己的皮都緊繃了。
在江檸進來前不久，他親耳聽見楚總接了個電話，聽意思，應該是人人稱之的老佛爺打過來的，好像是在責怪他沒有參加自己女朋友的生日宴。
楚總連一句解釋的話都沒有，掛了電話後，就在窗台那邊站著，中間抽出了一根煙，抽了兩口又扔掉了。
他本想提醒楚總，這裡禁止吸煙，卻被他身上的冷峻嚇得一句話都沒敢說。
又想著，一會兒他拿了江總親自做的飯菜過來，楚總的心情一定會好起來。
誰知
“楚總希望我怎麼做？”江檸突然冷笑，“低頭哈腰？還是諂媚討好？如果楚總需要的是這樣的人在身邊的話，那可以去貴公司找找，對不起，我不是貴公司的員工，你還沒資格讓我這麼做。”
“資格？”筆直的身形逼近，“能跟我楚原談資格的人，不多。”
江檸深吸了一口氣，與他四目相對毫不膽怯，“那我大概連站在這裡的資格都沒有了，打擾了。”
恨不得馬上離開。
她的手腕被狠狠地抓住，“說不過就想跑？”
“你說錯了，不是跑，是我，不想看見你。”
“ok。”手，倏地被鬆開：“請便。”
放得迅速，走得也迅速。
這樣的場景，從一路過來，還不曾有過，小陳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看著逐漸冷下去的飯菜，抖著膽子怯怯的開口，“楚，楚總，飯菜快涼了，先吃飯吧。”
楚原閉上眼睛，眉間緊皺，再轉身時，隻看了一眼飯菜，“沒胃口，拿去丟了。”
“丟了？！”小陳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可是”
他還是不敢說。
“需要我再重複一遍？”
“不，不需要，我現在就去丟。”
精心烹製，一口沒動就罷了，就這樣丟進垃圾桶，這要是讓忙碌的人看見了，豈不是更加的火上澆油！
小陳抱著飯盒在門外觀望了很近，發現江檸早就不在了，這才心虛又怯怯地往垃圾桶邊走。
可準備丟的時候，怎麼也下不去手，正好瞧見了走廊上辛苦打掃衛生的阿姨，連忙把飯菜送了過去。
“你好，這個是乾淨的飯菜，但我們老總今天沒胃口，扔了挺可惜的，你要吃嗎？”
吃膩了醫院食堂飯菜的阿姨，很高興地接下了。
雖覺得可惜，但至少，要比扔掉要好多了。
小陳回到房間，冷麵的人臉色絲毫沒有減退。
他根本不知道楚總為什麼好端端的要對著江總發脾氣。
江總那樣的人，大概也是吃不得彆人臉色的，這一鬨，還不知道明天的夥食他要怎麼解決呢。
江檸並未離開醫院，而是轉向了院長辦公室。
一頭白發的院長，在聽到她的要求之後，仔細地端詳著這個彆有一番氣場的女人，不可置信地再三追問，“你確定要這麼做？”
“是。”江檸毫不猶豫地回答。
院長沉默了片刻，“說實話，這還是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能不能冒昧地問一句，你圖什麼？”
江檸目視著窗外，說出的話帶著幾分傷感，“能活，就活著吧。”
能活就活著吧
院長思索了很久，再抬頭，來人已轉身離去，那堅定的背影像極了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
隻可惜，現在的自己，已全然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一身正氣的少年了。
“要是問起來，就如實相告吧。”院長對著一旁的主治醫生道。
“可”醫生有些猶豫，“她剛剛不是不讓說嘛。”
院長的思緒有些複雜，歎了歎，“不能白擔了這種好事，該是誰的，就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