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米哈伊爾之後真的發展的很好的話,那麼後世的史學家和文學愛好者,大概會把他跟彆林斯基的初次見麵,當做曆史性的一刻來不斷談論和紀念,乃至深深憧憬著這樣的時刻,恨不得能穿越回去直接跟這兩位對話。
但是很遺憾,米哈伊爾跟彆林斯基的會麵談不上什麼莊重,甚至完全可以說是簡陋。
畢竟就像前麵所說,彆林斯基是個窮鬼。
巧了,米哈伊爾也是個窮鬼。
至於說涅克拉索夫,雖然之後那是真的賺麻了,但是現在的話,依舊是個窮鬼。
三個窮鬼齊聚一堂,在如今的俄國不用想就知道是個什麼樣子。
三件破舊的大衣,三個不修邊幅的男人,廉價的酒館和酒精,大笑著推搡來推搡去
當然,好歹是文化人,在太過吵鬨的地方談事情也不合適,於是涅克拉索夫心一狠,終究還是將地點定在了一家咖啡館,彆林斯基忙完手頭上的事情就去,涅克拉索夫則是親自去邀請米哈伊爾。
現在的話,涅克拉索夫已經帶著米哈伊爾來到了咖啡館這裡,而米哈伊爾在環視一圈後,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坐在角落裡的那個正在沉思的男人身上。
看得出來,男人在來之前似乎經過了一番鄭重的打理,但是還是能從一些細節上看出對方的經濟情況確實一般。
而那張正在沉思的臉,跟顧故曾經看到過的畫像至少有八成像。
所以,這是真的見到活的彆林斯基了?
稍稍激動了一下,米哈伊爾很快就放鬆下來,在涅克拉索夫的帶領下朝著對方走去。
而似乎是聽到了動靜,本來還在沉思的彆林斯基突然驚醒然後看向了米哈伊爾他們這邊,隻一眼,彆林斯基就趕忙站了起來,那種原本在他臉上很是沉重的思索,一下子就變成了某種火焰。
這團火焰就這麼朝米哈伊爾走來。
米哈伊爾倒也沒有愣在原地,而是同樣向前一步,緊接著兩人的手便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米哈伊爾·羅曼諾維奇·拉斯科爾尼科夫。”
“維薩裡昂·格裡戈裡耶維奇·彆林斯基。”
還不等米哈伊爾開口表達一番對這位當今文壇領袖的敬仰,臉上分明閃爍著激動的光輝的彆林斯基就率先開口道:
“年輕人,一位漂亮的年輕人!你寫的實在是太好了!這就是我想在俄國文壇上看到的作品,與俄國大地血肉相連有著某種潛在的律動的作品!”
“您過獎了。”
不等米哈伊爾再謙虛兩句,對方就接著說道:
“我已經迫不及待要為你寫評論了!我有太多想說的東西了!《苦惱》很好,《萬卡》更是直戳我的心窩,沒有人會不為他而落淚的,儘管如今俄國的現實還要比小說更為沉重。”
顯而易見,這位傑出的評論家絲毫沒有什麼文壇領袖的架子,拉住米哈伊爾就說個不停,過了許久後三人才正式坐下,而坐下之後,再次表露了對於米哈伊爾的讚賞以及對他未來的期許之後,彆林斯基便說起了這兩篇稿子的安排:
“下個月,就在下個月怎麼樣?我會儘我的全力將我的評論寫出來,然後一起放在《祖國紀事》上。
現在的報刊審查製度很嚴,但是你這兩篇作品應該沒有問題,隻要不涉及沙皇、大臣和那些貴族老爺們,俄國的人民怎麼樣,嗬!他們可沒空管這個。”
“十分期待你的評論,我之前常常在雜誌上讀到你的文章,再沒有比它們更好的評論了。”
這倒也算不上什麼客套話,從腦中的那些記憶裡來看,米哈伊爾是沒少看這種東西的,看到動情處還會跟身旁的同伴激情討論,有一次因為說得太過忘我,險些直接被帶到警局挨上一頓土豆一樣大的拳頭。
“但是親愛的米哈伊爾,有件事我必須得告訴你。”熱情過後,顯示出了一種寬厚的彆林斯基說道:“你寫的東西很有可能是會被保守派給攻擊的,就像果戈理那樣,僅僅是因為寫出了社會現實,就一直飽受攻擊和詆毀。
我自始至終都在為他極力辯護,但他依舊受到了很大的影響,而且時常感到困惑。”
關於果戈理何許人也,屠格涅夫、托爾斯泰和陀斯綏耶夫斯基都曾經說過:“我們都是從果戈理的《外套》走出來的。”
毫無疑問,果戈理繼承了發自普希金的現實主義傳統,並將其繼續發揚,深深地影響了俄國作家的同時,也對一個世紀後的另一位大文豪產生了極為深刻的影響。
至於說這位大文豪是誰,就這麼說吧,果戈理有一篇小說的名字就叫做《狂人日記》。
而如今的果戈理,可謂是在俄國文學界如日中天,他在去年才剛剛出版了自己的巨著《死魂靈》,直接震撼了整個俄羅斯。
但與此同時,鋪天蓋地的爭論、非議朝他襲來,果戈理在這種壓力下精神狀態可謂堪憂。
之所以會這樣,自然還是果戈理在《死魂靈》中深刻諷刺了俄國的農奴製,官僚製度與庸俗、滑稽和可悲的諸多典型的地主。
一舉將整個俄國的上層人士全都諷刺了個遍,還能落得了好?
但是話又說回來,米哈伊爾對於自己寫下的這兩篇文章當然心裡有數,更多的隻是在刻畫底層民眾的現實,遠遠達不到鍵政的程度。
因此這種情況下,都快沒飯吃了,這還怕個卵?
有點非議就非議吧,在這個時代不受非議的作家,那還能叫作家嗎?!
那叫沙皇腳下的哈巴狗!
正因為心中有數,因此在麵對彆林斯基的提醒和擔憂的時候,米哈伊爾自然是表現得不慌不忙,甚至還灑脫一笑,看著彆林斯基和年輕的涅克拉索夫,頗為鄭重的說道:
“放心吧維薩裡昂·格裡戈裡耶維奇,我不在乎這些。
毫無疑問,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才是俄國文學的未來!
就算遇到一時的挫折與非議,但曆史仍然會為我們做出最為公正的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