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栓莫名有些激動,他們平日裡可沒少受大伯娘的氣,娘今天是不打算忍了?
他默默往蘇晚晚身邊挪了挪。
蘇晚晚扯了扯袖口,“我家老四雖說好賭,可不像您家老大老二,讀了十八年聖賢書,連個童生都不是。嘖嘖……公爹當年最看重讀書人,聽說今年又落榜了,不知祠堂的牌位會不會半夜哭出聲來?”
這話像根淬了蜜的針。
王桂英的臉登時脹如豬肝——陳家老太爺生前最恨子孫不爭氣,當年正是嫌二房沒出個讀書人,才把老二一家趕到村尾。如今大房倆兒子年年考童生,年年名落孫山,早成了十裡八鄉的笑柄。
“你!你個敗家娘們敢提公爹?”王桂英拍著大腿跳起來,牛車猛地顛簸,“要不是你把懷謙的家底敗光,懷謙能幾年不回家,我看他八成就是厭棄了你,才會遠走高飛。”
蘇晚晚忽然笑了,笑得眼尾彎彎像月牙:“我敗家是因為我有的敗,不像大嫂窮的叮當響。”說到這裡,她抬眼望去,見王桂英頭戴靛青頭巾,袖口補丁摞補丁,偏生手上戴著個銀鐲子,“如果我沒記錯,嫂子手上的鐲子還是我的嫁妝吧。”
當年這貨可沒少搶原主的東西。
車廂裡頓時響起壓抑的憋笑。王桂英的手忙不迭往衣服裡縮,耳尖通紅如煮熟的蝦子。
她當年趁原主生病,硬說銀鐲子是替她保管,此刻被當眾戳穿,再也罵不出話,隻能恨恨瞪著蘇晚晚,像隻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雞。
牛車在鎮口停下時,日頭已爬過屋脊。蘇晚晚帶著倆兒子在菜市場支起攤子,野豬肉切成巴掌大的塊,碼在柳編筐裡。
“二栓哥,四寶哥,你們來賣肉啦?”隔壁豆腐攤的小翠紅著臉湊過來,往陳四寶手裡塞了塊熱乎的豆腐,“我爹說你們家的野豬是二栓哥打死的,真厲害!”
小翠家以前也是他們村的,不過前兩年搬到了鎮上。
陳四寶的耳朵比剛才更紅了,結結巴巴說不出話。倒是陳二栓雖然拒絕了對方的好意,還是客客氣氣地道謝:“替我謝謝張叔,等賣了肉,給你們帶兩串糖葫蘆。”
“這這這……”蘇晚晚一個頭兩個大。
彆是她想的那樣,一個蔡寡婦她已經夠煩了,再來一個小翠,她真的遭不住。
這個小翠要是個心地善良的她也沒話說,可對方一雙眼睛一直在肉上打轉。
一看就是個貪婪的。
她拍了拍陳四寶的肩膀,低聲道:“盯著攤子,彆讓狗叼了肉。娘去前頭轉轉。”
陳四寶:這好端端的哪來的狗?
蘇晚晚先是來到了成衣鋪子,家裡兩個孩子的衣服都破的不成樣子了。
她想著先給孩子買兩身衣服。
逛著逛著也給自己和柳氏各買了一身,至於為什麼不給四個好大兒買,那就是因為她怕他們無福消受。
時間來到中午,她返回到肉鋪時發現野豬肉沒賣出去幾斤,兄弟二人神情萎靡。
“娘,我快曬死了,您必須補償我。”
蘇晚晚無視他的訴求問,“我不是讓你們學著吆喝,你們不會一直就在這裡乾站著吧?”
兄弟二人彆過了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看蘇晚晚。
蘇晚晚氣了個半死。
鎮西的“悅來樓”是鎮上最大的酒樓,雕梁畫棟,客人卻很少,蘇晚晚剛踏進門,便被跑堂的攔住:“這位娘子,後廚不招幫工。”
“我不是來幫工的。”蘇晚晚摸出一兩碎銀,“給我來份紅燒肉,一碟青菜,紅燒肉要肥而不膩的。”
跑堂的上下打量她,見她衣著樸素,卻透著股利落勁兒,便引她到角落的桌子。
不多時,一盤紅燒肉端上來,醬色發亮,卻帶著股焦糊味。蘇晚晚嘗了一口,眉頭微蹙——肉沒醃透,火候過了,糖色也炒老了。
她叫來跑堂的:“勞煩請你們掌櫃的來一趟。”
跑堂的麵露難色,正要拒絕,卻聽見蘇晚晚道:“放心,如果今天的事成了,你家掌櫃會感謝你的。”
片刻後,掌櫃來到大廳,見是一位婦人,也沒起怠慢的心思,而是道,“不知大嫂喚我來可是今天的飯菜不合您的心意?”
蘇晚晚指著紅燒肉道:“確實,您這肉,肥的能煉油,瘦的能塞牙,中間還夾著半寸老筋,嚼起來跟牛皮帶似的。”
說完完全不顧掌櫃黑如鍋底的臉色,繼續道,“肉要選五花肉,三層肥兩層瘦,焯水時加薑片黃酒,去浮沫要趁熱,炒糖色要小火慢炒至琥珀色,火候過了就發苦。燉的時候加八角桂皮,最後收湯要勾薄芡,淋點明油。”
這是柳氏的做法。
掌櫃的眼睛卻亮了:“娘子懂廚藝?”
蘇晚晚笑了:“沒有,隻是家中兒媳擅廚藝,今日見貴酒樓的紅燒肉賣相好,味道卻差些,想著或許能幫上忙。”
掌櫃的當即讓人備了食材,邀她到後廚指點。
果然經過她指點的紅燒肉,雖比不上柳氏做出來的,卻也比之前好了許多。
掌櫃非常滿意,當即取出五兩銀子,“今日真得感謝大嫂,您幫了我們的大忙。”最近他們酒樓生意慘淡,如果再找不到破解的辦法,估計就要關門了。
現在有了這道紅燒肉,酒樓生意必能起死回生,蘇晚晚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吳掌櫃過譽了,錢就不必了,不知道吳掌櫃這裡收不收新鮮的野豬肉。”她趁機說明了來意。
吳掌櫃當下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著道,“剛好我們酒樓今明兩天的肉還沒定下,如果嫂子家有的話,可以拿過來。”
蘇晚晚將事情講了一遍,吳掌櫃當即派了一個夥計去攤子上喊人,不多時陳二栓和陳四寶就將肉搬了過來。
“娘,這是?”陳四寶見他娘和酒樓掌櫃談笑風生,驚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他娘怎麼認識這樣的大人物的?
還有那些吃食都是娘親點的嗎?她竟然放她最寵愛的兒子在外麵曬太陽,一個人在這邊吃獨食,陳四寶感覺自己長這麼大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一時竟紅了眼。
“悅來樓收了咱們的豬肉,還不謝謝吳掌櫃。”蘇晚晚若無其事的道。
陳二栓和陳四寶大受震撼,他們半天就賣出去四五斤,他娘一會功夫就全賣出去了?
陳四寶差點蹦起來。
吳掌櫃讓人將豬肉搬到了廚房,並結算了肉錢,一斤按140文的價格,總共賣了一兩六錢。
“兩位小兄弟還沒吃飯吧,不如嘗嘗我們店裡的特色。”
陳四寶這才知道眼前一桌飯竟然是掌櫃白送的,頓時將蘇晚晚佩服的五體投地。
回去路上陳四寶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娘,你也太厲害了!剛才有個老學究非說野豬肉有腥味,隻肯出100文一斤。”
還是娘厲害,把肉賣到酒樓不說,價格還高出不少,關鍵酒樓找誰說以後有野味都可以送到他們酒樓。
這不就意味著他們和悅來樓搭上了關係。
“做事要講究方式方法,不能蠻乾。”
三人帶著銀錢往家趕時,夕陽已染紅了天邊。牛車經過村口的老槐樹,蘇晚晚忽然看見柳氏抱著寶珠站在路口,臉上帶著焦急。
“娘,不好了!”柳氏見她下車,急忙迎上來,“家裡進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