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頭,目光對上桌麵的藥瓶。
那刻,裴舟霧剛剛冷硬起來的心又驟然軟了下來。
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呢,如果她真的隻是一個丫鬟,冒著生命之險下水來找他,給她送了親手製成的藥,替他考慮為他帶來讓他心安的消息,而她回去後更是會有被罰被罵的風險。
可是她……
她身上一定有秘密隻是沒告訴她,也未必就說明她是故意騙人,興許是另有苦衷呢。
他方才,是不是太過刻薄了?
回想她剛剛那受傷的模樣,他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再低頭去看自己手腳上的鐵鏈子,眉目更是緊緊擰在一處,像他這樣的人還會有誰來找他關心他,躲都來不及,唯有……她。
思及此,裴舟霧更加心緒不寧。
而譚邊的柳扶楹則是笑意綻放,全然不同的狀態。
胸有成竹的神情寫滿了兩個字,不急。
今日一見,已達到她的預期。
等她潛下水出去之後,沿著來路回了長明觀,金梨就等候在門後,一雙眼睛紅的不行。
“怎麼了?”
柳扶楹以為有人來過出了意外。
“沒怎麼的小姐,我就是第一次乾這種事太害怕了,我還怕你又出什麼危險回不來了。”
柳扶楹鬆了口氣,撫慰地摸了摸她的臉。
“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就不會怕了。”
她往屋裡走,金梨也跟著又問:“小姐,我們像這樣還要多少次才行呀?”
“一次兩次哪能成事,我總不能給他下藥霸王硬上弓吧。”
“為何不能?”金梨覺得這樣比較省事。
“原先我是有這樣想過,但前提得是他不能出來,但現在我知道了他不是不能出來而是不願意出來,那勢必就不可以這麼做。他雖然被囚禁了起來,但國丈府裴家還是在的,皇後太子也都還在,我下藥欺辱了他,他一發瘋偷偷跑出來算賬怎麼辦?”
金梨一聽覺得有理,便也不再接話。
“抄家滅族倒是不怕,那些人滅了就滅了吧,但我不想死。”
“是,夫人說的是,以後我不再說了。”
換好衣服,柳扶楹踏出門站到了院子裡,院裡的陽光正充足,估計不多時就能曬乾她被浸濕的頭發。
她仰麵閉著眼,腦子裡全是方才和裴舟霧相處的點滴畫麵。
雖早就感歎過,但她還是忍不住再歎一次他的容貌,即便是滿臉冷漠的模樣,照樣能夠勾魂奪魄。
同他生下來的孩子,一定也會很漂亮吧。
原本,她並不對孩子有所期待。
可這會兒,她竟已經開始幻想日後孩子出生時的樣貌。
暑日的陽光格外強烈,柳扶楹背著身都被曬出了滿臉的汗,不過頭發果然是乾的很快,之後又由金梨精心再梳過一遍,等時辰差不多後取來齋飯,吃過便準備下山。
今日這一趟,諸事順利。
下了山進了城,回府的時候,在門口遇上了二叔房裡的人。
“嬸嬸好呀,這是要出門?”
二叔的妻子楊氏,她同二叔叔都是同類精明的人,連笑容都透著算計。
“侄媳婦這是上香回來了?”
“是呀,上回婆母病了,我特意去長明觀燒香祈求讓婆母快些好起來,這不,婆母的身子愈漸好轉,因此我又專程再去了一趟去還願,感謝真人賜福婆母。”
“真是孝順的好孩子。”
楊氏狀似親昵的拉起柳扶楹的手,輕輕一拍,怎麼看怎麼慈愛。
可忽而,話鋒又一轉說道:“可你的孝心呀,恐怕也隻有咱們自己人知道了。”
柳扶楹陪著假笑,隻覺的楊氏那雙手帶了刺似的讓人不舒服。
“嬸嬸這話是什麼意思呀?”
“也沒什麼,旁人的話你都不必聽,咱們自己人明白你就行了。”
“是呀,旁人的話我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可嬸嬸是自己人,嬸嬸有話可千萬得明說呀,如此說一半留一半的,我心裡實在不安的很,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
“哎呀,你彆著急。”
楊氏又再拍了拍柳扶楹的手背,裝模作樣的著實是討厭。
“不過就是幾句閒話而已,沒什麼的,咱們自然是知道你去長明觀是燒香祈福去的,外頭那些還以為你是求子去的呢,什麼成婚兩年未有孕,說你不能生呢,你說說這都是些什麼醃臢話。”
柳扶楹噙著笑,這話究竟是誰說的,她心裡清楚。
“他們愛說便讓他們說去吧,嬸嬸也不必搭理,我和將軍都還年輕呢,孩子遲早會有的。”
“話是這樣說,可我那侄兒常年都在戰場上,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即便回來了也不見你們同房而眠,都這樣的話,孩子從哪兒來呀?”
聞言,柳扶楹的眼底升起一抹冷光。
她也沒了耐心,將被握住的手給抽了回來。
“嬸嬸,你少聽那些彆有用心之人的閒言碎語,有的人啊就是巴不得我生不了孩子想看笑話,我倒是有個主意,真想看我的笑話,乾脆在我們家吃水的井裡下點避子藥直接從根源上讓我們斷子絕孫的好,嬸嬸說呢?”
“你…你這話說的,那得多缺德呀。”
“是呀,多缺德呀,說那樣的話有那般壞心思的人就該五馬分屍下地獄,不會有好報應的。”
“你……”
“嬸嬸還要出門是嗎,那侄媳婦就不阻擾嬸嬸了,嬸嬸慢走。”
說完,柳扶楹便大步邁進了門檻。
待她遠去,楊氏這才露出本色來,氣的拽下帕子恨不得將之撕成兩半。
“陰陽怪氣的說給誰聽呢,什麼彆有用心之人,你才五馬分屍下地獄呢,等著瞧著,等我們得了家業看我讓不讓你好過。”
從大門到柳扶楹的梳星院,一路上,她都沒說半個字。
氣氛微妙,金梨都不敢輕易出聲。
回了屋,柳扶楹才嚴詞開口說:“她是怎麼知道將軍回來到現在都未曾與我同房的?”
“是呀,我也覺得奇怪呢,咱們這邊的丫鬟奴仆都是夫人精心挑選重新換過的,嘴都緊著呢,也半點沒給那一房塞人的機會,尤其夫人和將軍的事,誰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