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眸中升起水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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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扶楹仍垂著臉,嘟囔般的話語軟軟的卻有直擊人心的力度。

“近日,我時常想到你一個人待在這院子裡的畫麵,心中十分不安。”

她將口中的不安從情緒裡表達出來,瞧著無比真摯。

“不安什麼?”裴舟的語氣仍未見變化。

但他的眼神卻已然不同,甚至比他的臉色更快的柔和了下來。

柳扶楹突然抬頭,他也迅速的移開目光似做掩飾。

“若非國舅爺救我一命,我興許已經死了,但我的救命恩人卻終日隻能待在這一方囚籠小院受儘淒楚之苦,我自然是不安的。”

裴舟霧目視前方,看著院中石桌上被他碰倒的茶盞。

盞中茶水已儘數流淌而出,將地麵浸了一團濕氣。

可他呢,他的心,他整個人早就已經濕氣團團陰冷不堪,即便日光直射在身上,他都覺得感受不到溫暖。

“不安又如何?”

他這話問的是對麵的人,可那語氣又好似是在對自己說的。

不安如何,不甘又如何?

“是,是不能如何,我也沒有辦法能光明正大的將你救出去,所以我說哪怕我隻是來陪陪你緩解你的苦悶也是好的。”

有的時候,柳扶楹都佩服自己說瞎話的能力。

與那些巧言令色哄騙女子的男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不需要。”

裴舟霧嘴上是這樣說,但柳扶楹能看得出他逐漸動容的神色,語氣也不如開始那般的冷硬。

說明,她這些瞎話是有用的。

他轉身進了屋,也沒有製止她進來。

進門後,她就開始掏自己懷裡的東西,一瓶接一瓶的,沒拿穩掉了一瓶下去軲轆到了裴舟霧的腳邊。

他還沒來得及細看,人影便已經竄到他身邊蹲下將其撿了起來。

同柳扶楹一塊起來的,還有她臉上的笑容。

“這些都是我給你帶的藥,有治療頭痛腦熱的,還有風寒風熱病症的藥,或是跌打損傷止血藥,還有還有,還有防蚊蟲的藥,夏季山裡的蚊蟲應該會很多。”

放到桌子上,大概有六七瓶。

“每隻瓶子上我都貼了紙,這樣等你用的時候就不會弄混了。”

她又拾起一隻瓷瓶,揭開蓋子倒出一顆藥在手上,說:“你看,我知道你這裡肯定不方便熬藥,所以我就幫你熬好了又製成藥丸,這樣是不是很方便。”

什麼她幫他熬製成藥丸的。

那分明是她讓金梨去藥店買的藥丸,沒有任何是出自她親手。

但,裴舟霧好像真的信了。

“你……”

“沒事,一點都不麻煩,如果這些東西能對你有幫助的話,我會很開心的,還有……”

她突然變得欲言又止,也引起裴舟霧皺眉。

“還有什麼?”他問。

柳扶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要把事說的清楚明白。

“還有,我想你應該很想知道外麵的情況尤其是家人的。”

說起家人,裴舟霧的眉頭擰的更緊。

果然,這是他最在意的。

“特彆是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他們確實有受影響,不過你放心,我聽說一個月前,太子已經重回集文殿去讀書了,說明皇上還是看重他的。”

太子是裴舟霧的皇後姐姐所生之子。

裴舟霧謀逆一事的確對皇後及太子有影響,聽說皇後的鳳印都被取走了,由下麵的貴妃代理六宮。太子也是,之前已經好幾個月沒去集文殿讀書,都傳皇帝準備廢太子。

她方才說的關於太子已經回了集文殿一事,也是真的。

隻要太子之位還在,皇後就不會有事,裴家就不會有事。

如此一來,裴舟霧也該放心些。

再看裴舟霧,不知他的眼底何時漫上了水汽,隨之眼眶也開始發紅。

柳扶楹果然拿的很準,想要戳中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還得是他最在意最怕連累的親人。

他轉過身去,怔怔看著窗外遲遲不語。

窗外的竹樹被風吹的簌簌而響,如同裴舟霧心中寂靜的呐喊。

柳扶楹也不說話,隻安靜的陪他待著。

良久,裴舟霧終於出了聲。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月螢。”關於名字,柳扶楹早就已經想好了怎麼回答,“我叫蘇月螢,我娘說生我的那晚看見月下有流螢紛飛,所以給我取名月螢。”

蘇姓是編的,但月螢卻並非騙人。

隻不過這個小名,這世上知道的唯有母親和她以及金梨。

“也正好就是這個時節呢,裴國舅會不會也偶爾在夜裡看見飛過的螢蟲?”

裴舟霧沒接這話,而是細細琢磨起來。

“上京城的蘇家……”

“我並非什麼大家小姐。”柳扶楹急急打斷他,接著又道:“今日初一,我是跟著我們家老太太一塊上山燒香然後偷偷跑出來的。”

麵對裴舟霧回過身來滿麵疑惑,柳扶楹繼續開口。

“我隻是大戶人家的一個丫鬟,微不足道的人物。”

“是嗎?”裴舟霧多了幾分疏離。

她說她隻是個丫鬟,可她的著裝包括衣料絕非普丫鬟能穿的起的。

上回隻當她是因為陌生而有所隱瞞,可今日,今日她這話倒像是謊言,倒不是說丫鬟中沒有像她這般貌美的,但她的打扮,真的不像個丫鬟。

而這樣的疏漏,柳扶楹又怎會不知。

既然清楚,那便說明她是故意的,故意讓裴舟霧疑心以為她在騙人。

“是,是真的。”柳扶楹肯定的點頭。

她不說實話,自是讓裴舟霧多了許多芥蒂。

“既然是這樣,蘇姑娘還是儘早回去吧,萬一你家老太太需要用人而找不到你,隻怕要生氣。”

“是,是要回去的。”

柳扶楹也裝模作樣的說話變了調,一副窘迫難堪的樣子。

“我知道我這樣的身份是不配說陪著國舅的,我就是,就是……因為惦念想來看看。”

“我……”裴舟霧語噎。

他倏然冷淡,不是因為嫌棄什麼丫鬟的身份。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我這就回去了,也確實該回去了,再過不久就得下山了。”

她將頭埋的很低,儼然是受傷的神情。

“我這就走了。”

說罷,低著頭轉了身。

出門之後,她直繞向屋後去往潭邊。

竹影交疊,裴舟霧並不能完全看清她的身影,隻能看到個模糊的影子,隱隱約約看見她下了水。

“你知道什麼……”

裴舟霧吐出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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