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漸漸浸透了整個青丘大地。
白璃提著琉璃燈，走過月泉石階，九條狐尾在她身後逶迤而下，尾尖金鈴隨著她的步伐輕輕作響，清脆悅耳。
她刻意不去看三步外的沐雲澈。
沐雲澈衣擺上還沾著藥田的熒光菌絲，此刻正被沐清雪拽著衣袖不停地追問。
“哥你看！白姐姐的尾巴比晨霧還好看！”
沐清雪蹦蹦跳跳，發梢的冰晶簌簌而落，三條虛化的狐尾在暮色中若隱若現。
“我也想學怎麼讓尾巴發光！”
沐雲澈屈指彈開妹妹發間的枯葉，隨後劍氣在掌心緩緩凝成梳子模樣。
“你先把昨兒打翻的丹爐修好。”
他笑著說道，抬眼時卻意外撞見白璃回首。
“聖女說要教尾毛養護，倒不知要備多少玉露膏？”
“小郎君說笑了。”
白璃嘴角微微上揚。
“不過是些粗淺法門”
話還沒說完，沐清雪已經撲到了她膝頭。
“要學要學！白姐姐的尾巴比冰糖葫蘆還漂亮！”
花黎洛在識海中輕笑出聲：【這小狐狸尾巴尖都在顫，裝什麼正經。】
此時的她似乎已經習慣了白璃對沐雲澈不經意間的示愛。
白璃輕咳一聲，試圖掩飾自己的窘迫，狐尾卷起玉瓶，朝著沐雲澈擲去。
“取三滴月泉精魄，混著混沌劍氣凝成冰梳。”
她板著臉，一本正經地指點著，可耳尖卻泛起薄紅。
“若是梳斷一根絨毛”
“便罰我替聖女梳百年尾？”
沐雲澈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接住玉瓶時劍氣流轉，月光在他指間凝聚，漸漸凝成霜色梳齒。
沐清雪趁機把整瓶玉露膏倒進泉眼，水花四濺，激得泉水騰起七彩霧靄。
“這樣更亮！”
“胡鬨！”
白璃的狐尾瞬間炸開，如洶湧的雪浪，氣勢十足，可尾尖青焰卻歡快地舔舐著霧氣，似乎也被這熱鬨的氛圍感染。
沐雲澈的冰梳穿過她第三條狐尾時，混沌劍氣裹挾的月華突然凝成星屑，簌簌落下，在青石上化作細碎冰晶。
沐清雪突然“咦”了一聲，滿臉好奇。
“璃姐姐小時候把丹爐當烤窯？”
霧氣裡，幼年白璃偷塞地瓜進丹爐的畫麵漸漸清晰，九條蓬鬆狐尾沾滿爐灰，模樣十分可愛。
白璃猛地站起身來，動作急促，青焰險些燒著沐雲澈衣擺。
“這是月泉的溯影霧！”
她慌亂地揮袖驅散霧氣，可尾尖卻不慎纏上冰梳，一時間有些狼狽。
“沐雲澈！快收了你那惱人的劍氣！”
花黎洛在識海笑得前仰後合：【原來青丘聖女少時是個饞嘴貓。】
“我倒覺得可愛得緊。”
沐雲澈手腕輕輕一轉，劍氣將霧氣凝成冰鏡。
鏡中，幼年白璃正用狐尾卷著烤焦的地瓜往嘴裡塞，燙得在原地直蹦跳。
沐清雪笑得滾進泉水中，三條虛尾拍得水花四濺。
“原來璃姐姐也會偷吃啊！”
白璃的九尾驟然收攏，鎏金裙裾無風自動
“沐公子今日教得夠多了。”
她甩出戒尺，“啪”的一聲擊碎冰鏡，轉身時發間玉簪卻勾住了沐雲澈袖口。
“明日卯時罷了！”
青焰卷著玉瓶掠向山道，尾音飄散在夜風裡。
“把《尾鬃養護十則》抄百遍！”
沐清雪從泉水中冒出頭來，發梢掛著條撲騰的銀鱗魚。
“哥，璃姐姐的耳朵比晚霞還紅呢！”
她忽然盯著掌心遊動的星輝，眼睛一亮。
“這些小魚說後山有處暖泉”
“想都彆想。”
沐雲澈伸手拎起濕漉漉的妹妹，劍氣烘乾她衣衫時，瞥見暗處青焰一閃。
白璃的傳迅符！
花黎洛突然凝出虛影，赤足輕點過水麵。
“小郎君不妨跟去看看。”
她指尖星輝刺穿傳訊符，顯出歪扭字跡。
“子時三刻，攜冰梳至攬月亭。若敢告訴那小丫頭，燒禿你的劍穗！”
子時，攬月亭。
白璃抱著鎏金暖爐，獨自坐在飛簷之上。
九條狐尾垂落，宛如銀河傾瀉，美得讓人窒息。
聽得腳步聲漸近，尾尖青焰倏地竄高。
“小郎君倒是守時。”
她也不回頭，狐尾卷著玉匣推過去。
“這是今日毀掉的玉露膏”
話還未說完，便覺尾尖一涼，混沌劍氣凝成的冰梳已沒入絨毛。
沐雲澈指尖星輝流轉，月華順著梳齒緩緩滲入狐尾。
“聖女特意支開清雪，就為討要玉露膏？”
“胡言！”
白璃的狐耳在月色下輕輕顫了顫，像是被戳中了心事。
青焰映得側臉忽明忽暗，更添幾分神秘。
“是是長老院要觀摩混沌劍氣養護尾鬃的法門。”
她突然悶哼一聲，第三條狐尾不受控製地纏上沐雲澈手腕，眼神中帶著一絲慌亂。
“你往冰梳裡摻了什麼？”
沐雲澈挑眉看向掌心星屑，嘴角帶著一絲玩味。
“聖女不是說月泉精魄需混著劍氣？”
他故意放慢梳理速度。
“還是說青丘秘法另有玄機？”
花黎洛在識海冷笑：【這小狐狸尾尖脈絡都舒展了，嘴倒是硬。】
白璃忽將暖爐擲向亭外，動作乾脆利落，九尾在夜空炸開，宛如青蓮綻放，氣勢非凡。
“沐雲澈！你”
怒斥的話語卻被尾尖爆發的流螢打斷，萬千光點自絨毛間湧出，繪出她年少時在星崖練劍的身影。
少女時期的白璃正偷偷用狐尾卷著糖糕，邊啃邊背丹訣，畫麵溫馨有趣。
“原來聖女每日寅時”
沐雲澈話音未落，青焰已撲麵而來。
他旋身避過火舌，冰梳順勢插入第七條狐尾的結節。
“這裡積了丹毒。”
白璃倏地僵住了，混沌劍氣遊走經脈的酥麻感讓她尾尖發顫，青焰不受控製地化作流螢四散。
她眼中滿是震驚：“你你怎麼知道”
“每道青焰顏色深淺不一。”
沐雲澈梳開糾結的絨毛，星屑在尾尖凝成霜紋。
“聖女用狐火煉丹時，是否常覺尾椎三寸刺痛？”
亭外忽然響起破空聲，打破了此刻的寧靜。
十二道青焰箭矢釘入簷角。
執法長老墨陽手持刑杖立於月下，灰白狐尾纏著鎖鏈。
“聖女私會外族，該當何罪？”
白璃的九尾瞬間收攏如盾，毫不猶豫地將沐雲澈護在身後。
“墨長老越界了。”
她指尖青焰凝成古琴，輕輕撥弦，音波震碎三支箭矢。
“本座與沐公子研習養護之法，何來私會之說？”
墨陽的灰尾掃落瓦片，鎖鏈如毒蛇般襲向沐雲澈，速度極快。
“區區人族”
話音戛然而止，混沌劍氣絞碎鎖鏈的同時，冰梳已抵在他喉間。
“青丘的待客之道，倒是彆致。”
白璃的狐尾卷住墨陽脖頸，青焰灼得他灰尾焦黑。
“本座的人，輪不到你管教。”
花黎洛突然在識海示警：【西南方三裡，那小丫頭在捅馬蜂窩！】
幾乎同時，沐清雪的歡呼穿透夜色。
“哥！我找到璃姐姐藏的蜜餞窖啦！”
轟鳴聲中，裹著糖霜的馬蜂群遮天蔽月而來。
白璃的九尾驟然炸開，青焰化作漫天流螢，試圖驅散馬蜂。
她揪著沐雲澈後領躍下飛簷，狐尾掃落蜂群時。
“管好你妹妹！”
“彼此彼此。”
沐雲澈劍氣凝成冰罩，看著墨陽被蜂群追得抱頭鼠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聖女偷藏零嘴的毛病，倒是與清雪投緣。”
子時的更鼓響徹青丘時，三人躲在藥廬梁上分食蜜餞。
沐清雪晃著沾滿糖霜的狐尾，指尖星輝繪出墨陽被蟄成豬頭的模樣。
白璃邊嚼梅脯邊用狐尾卷走最後一塊糖糕，含糊不清地嘟囔：“明日明日定要罰你們抄書”
簷角月光漏進來，照見聖女裙裾下偷藏的糖紙，折成的青鳥正啄沐雲澈的劍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