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的晨霧還沾著昨夜星輝，琉璃瓦簷下的銅鈴被風輕輕撥弄，發出清越聲響。
白璃立在學堂青玉階前，板著臉，將墨玉戒尺重重拍在案頭，餘光瞥見窗外探頭探腦的小狐狸們，語氣加重。
“若是再讓本座發現有人往丹爐裡塞山雞……”
“聖女姐姐冤枉！”
赤狐少年炎昭頂著炸毛紅尾蹦起來，指尖還沾著偷吃的蜂蜜，一臉委屈。
“上回明明是玄參他們賭輸了，非說是我乾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白璃的狐尾卷著後頸拎到半空。
九道青焰在戒尺上流轉，漸漸成“靜”字圖騰，散發出灼灼熱氣。
沐雲澈忍著笑，將冰魄劍氣凝成蒲團，動作行雲流水。
昨夜被沐清雪拽著看了一宿星軌，困倦還未消散，他打了個哈欠，眼裡帶著一絲疲憊。
花黎洛在識海裡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小郎君倒是好脾氣，換作本帝當年……】
虛影突然凝實幾分，語氣急促起來。
【那紅毛狐狸袖中藏著爆裂果！】
沐雲澈反應迅速，混沌劍氣應聲而動，纏住炎昭正要探入丹爐的左手。
赤狐少年齜牙咧嘴地甩著手腕，大聲叫嚷：“疼疼疼！你們人族修士就會使詐！”
掌心滾落的朱紅果實撞上爐壁，“砰”的一聲，騰起的毒霧瞬間染紫了半邊學堂，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
白璃的狐尾驟然炸開，戒尺裹著青焰劈落，氣勢洶洶：“炎昭！”
可尾尖金鈴在觸及少年頭頂時陡然收勢，化作柔光拂去他發間毒塵，眼神裡透著一絲無奈。
“去把《藥性賦》抄十遍。”
轉身時雪色裙裾掃過沐雲澈衣角，傳音裡帶著三分嗔意。
“沐公子還要看戲到何時？”
“以毒攻毒，倒也不算全錯。”
沐雲澈並指截住四散的毒霧，手法嫻熟，冰火劍氣在丹爐內絞出漩渦，發出呼呼聲響。
爆裂果的殘渣在混沌氣息中浮沉，竟凝成七枚瑩潤丹丸，他端詳著丹丸，微微皺眉。
“隻是火候過了三成——”
他故意將劍氣催得急了些，丹丸突然迸發七彩流光，光芒奪目。
數十雙狐耳齊刷刷豎了起來，小狐狸們的眼睛裡滿是好奇。
花黎洛趁機操控他左手結印，丹丸炸開的香氣裹著細碎光點，沾衣即化作憨態可掬的笑臉符紋。
方才還在罰站的炎昭突然捧腹大笑，笑聲爽朗，連端著藥匣進來的白璃都踉蹌扶住門框，端莊的聖女姿態碎了一地。
“這……這是什麼邪術！”
“聖女不是說要以德服人麼？”
沐雲澈忍著笑意將解藥糖丸塞進白璃掌心，指尖不經意擦過她尾尖絨毛。
九條狐尾觸電般縮回身後，白璃板著臉將糖丸彈入炎昭口中，耳尖卻泛起緋色。
“歪門邪道！”
窗外忽起喧嘩。
沐清雪頂著歪斜的狐耳發飾蹦進來，三條虛化的冰晶狐尾卷著不知從哪摘的毒蘑菇。
“哥！後山的靈菇會唱歌！”
她掌心托著的赤紋菌傘一張一合，真的哼出荒腔走板的青丘小調。
白璃的戒尺“啪”地打在案幾上，表情嚴肅。
“胡鬨！這是煉製迷魂散的主藥……”
話未說完便見沐清雪將蘑菇塞進丹爐，冰魄劍氣混著混沌氣息轟然炸開。
七彩煙雲中浮現出沐雲澈幼時教她哼歌的幻象，整個學堂的笑聲幾乎掀翻琉璃頂。
“沐、雲、澈！”
白璃的九尾在煙霧中亂舞，尾尖金鈴叮當作響。
她揪著沐雲澈衣領將人抵到牆角，動作乾脆，青焰在眸中明明滅滅。
“你們兄妹是來拆我青丘的麼？”
鼻尖幾乎相觸的刹那，窗外傳來小狐狸們的起哄聲。
白璃瞬間後退三步整理衣襟，恢複了端莊。
花黎洛在識海裡笑道：【這小狐狸變臉比本帝的劍還快！】
虛影突然凝神。
【不過那赤紋蘑菇……】
她操控沐雲澈的右手淩空抓取一縷殘煙，聲音帶著疑惑：“聖女可曾見過會模仿劍氣的菌絲？”
“三百年前泣血沼澤異動時……”
白璃忽然僵住，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也浮現出一絲慌亂。
“沐公子若是閒得慌，不如把《青丘藥典》第三卷抄……”
沐清雪突然打斷道：“哥你看！我把笑顏丹改良成煙花啦！”
她指尖星輝流轉，方才的七彩丹霧竟在穹頂凝成冰火交織的劍紋。
白璃的訓斥卡在喉間，戒尺“當啷”落地。
那劍紋分明與祖祠壁畫上的天劫劍陣一模一樣，她瞪大了眼睛，滿臉震驚。
學堂外忽然鐘鳴九響，聲音悠揚。
白璃的九尾瞬間繃直，尾尖青焰凝成傳訊符。
“藥田的劍紋菇集體暴走了？”
她拎起還在玩蘑菇的沐清雪，動作利落，轉身時雪色裙裾拂過沐雲澈手背。
“勞煩沐公子隨我去趟禁地。”
傳音入密卻帶著三分咬牙切齒。
“管好你妹妹！”
禁地石門開啟的刹那，萬千熒光菌絲如劍雨襲來，氣勢洶洶。
白璃的狐尾卷住沐雲澈腰身疾退，戒尺在虛空劃出結界。
“這些菌絲在模仿清雪的冰魄劍氣！”
話音未落，沐清雪已蹦跳著衝進菌叢，三條狐尾掃過之處冰晶與熒光共舞。
“小蘑菇彆怕，我給你們唱安眠曲呀～”
花黎洛的虛影突然顯形，指尖星輝刺入菌核。
“有趣，竟有人將劍意煉成孢子。”
她轉頭看向白璃扭曲的俏臉。
“聖女可知，這泣血沼澤的毒菌……與你們祖祠的壁畫是何關係？”
白璃的狐尾猛地拍碎襲來的劍形菌絲。
“小郎君若想解惑，不妨先解決眼前……”
她突然悶哼一聲，尾尖被菌絲刺破的傷口竟泛起詭異金紋。
沐雲澈的混沌劍氣本能地纏上那截狐尾。
冰火交織的氣息順著絨毛攀援而上，燙得白璃差點維持不住人形。
“你——”
“彆動！”
沐雲澈扣住她試圖抽離的尾尖，劍氣探入經脈時驚覺菌絲中混著熟悉的氣息。
“這是……天樞宮的追魂引？”
識海中花黎洛突然厲喝：【退後！】
沐清雪的歌聲陡然轉調。
小丫頭不知何時懸坐菌傘之上，九尾虛影引動星河倒卷，暴走的菌絲在她足下變得溫順。
白璃怔怔望著哼歌的沐清雪，尾尖金鈴無風自響。
“聖祖顯靈……”
“顯什麼靈！”
花黎洛的虛影一巴掌拍醒沐雲澈。
“那丫頭在用星輝改寫菌絲記憶！快用混沌劍氣裹住所有孢子！”
她說著突然融入沐雲澈右臂，冰火劍紋自他掌心蔓延，所過之處熒光菌絲儘數褪成霜白。
白璃的狐尾突然纏住他脖頸，青焰混著星輝注入劍氣。
“沐雲澈，你敢把今日之事說出去……”
威脅的話被沐清雪的歡呼打斷，小丫頭舉著朵人臉蘑菇蹦過來。
“哥！蘑菇說後山埋著好吃的！”
沐雲澈捏著那朵不斷複述“天樞宮壞”的菌菇，突然想起昨夜觀星時白璃對他說的話。
他轉頭看向白璃，九條狐尾在夕陽下拖出流火般的金痕。
尾尖還纏著他半縷未收回的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