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在這?
太子負手立於樹下,一身錦衣如月華,清淺的晚風吹起他的長發,即便站在這間小小的院子裡,仍然擋不住通身上下那股不近人情的貴氣。
無論站在哪,一眼便知他是天皇貴胄。
兩隻白鶴立於簷上,襯得庭院都華貴起來。
唐玉箋看見燭鈺,燭鈺當然也看見唐玉箋了。
“你果然在這裡。”
燭鈺緩慢勾唇。
但他的臉色差到極致,看起像是氣笑的,目光略帶審視落在唐玉箋臉上。
將她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發現小沒良心的離開他不但不上心,反而神采奕奕,更氣了。
“玉箋。”
他一開口,唐玉箋身後也有人動了,伸出半個腦袋出來看了一眼,又飛速縮了回去。
虞丁是來唐玉箋的新居做客的,沒想到太子這種身份的大人物竟然也在。
難道也是來溫居的?
她不敢抬頭直視天顏,不清楚太子是什麼表情,隻知道壓迫感很強,有種她不該出現的直覺。
思考了一會兒才確定了自己和玉箋沒走錯路,這裡的確是岱輿嶼,不是金光殿。
所以太子殿下怎麼會在這裡?
“玉……玉玉……玉箋。”
虞丁開口時有點哆嗦,眼睜睜地看著太子走到她們麵前。
這是她第二次如此近距離地見到太子殿下,原本做好了被無視的準備,卻沒想到殿下略微抬眸,視線竟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玉箋年紀尚小,你該稱呼她為師妹。”太子淡聲糾正。
什麼玉玉,這麼親密,成何體統?
他都沒這樣喊過,當真放肆。
“……”虞丁心裡咯噔一聲,重新喊,“師妹。”
唐玉箋聽不下去,喊了一聲‘殿下’,將太子那壓迫感十足的視線拉回自己身上。
又對一臉狀況外的虞丁說,“今日不留你做客了,你先回去吧,虞丁。”
虞丁露出得救了一般的表情,僵硬的向太子行了禮,禮行的不倫不類,但太子也沒在看她就是了。
等院子裡隻剩下兩個人,太子開了尊口。
“玉箋,為什麼在這裡。”
唐玉箋覺得現在的場景已經很明顯了,“我現在住在這裡。”
“我以為你要搬走這種事,會至少跟我商量一下。”
燭鈺的神情有些壓抑。
唐玉箋如實說,“我很早前就跟殿下說過,要搬走。”但是他不同意。
太子顯然也是這樣想的,他很快問,“我同意了嗎?”
“我住哪裡為什麼要殿下同意呢?”
作為一個青雲門處仙山的弟子,唐玉箋理應搬回來和她的同門同住,燭鈺知道這種理所應當,與他的同意與否並沒有關係。
可當這件事情實際發生了,並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讓燭鈺的心情不可避免地不虞。
他早上同她說‘晚些再說’,是因為知道隻要回到金光殿就能夠看到她,卻沒想到她出去後就再也不回來了。
脫離了他‘掌控’的小孩,如今羽翼剛有些豐滿,似乎就有了轉身離去的念頭。
讓他有一種被用完就扔,過河拆橋的感覺。
可燭鈺又很快說服了自己,她不是那樣的,她一直是個乖小孩,始終跟在他身後,對他心悅誠服,離不開他。
每次稍不留神,她就會被人欺負,不是劍被搶走,就是撞見魔氣。
如今變成這樣,或許是因為他去天宮太久,回來後又對她冷臉,嚇到了她。
唐玉箋還一個字都沒說,燭鈺就已經成功勸住自己。
他柔和了神情,抬手結印。
“好了,天色已晚,有什麼話先回金光殿再說。”
金色陣法在腳下鋪開,唐玉箋向旁邊走了幾步,走出陣法外,“可我本就是岱輿仙山的弟子。”
“玉箋。”太子冷下聲音。
須臾後,神情變得有些無奈,“聽話些,玉箋。”
可是什麼叫聽話呢?
她為什麼要聽話,聽誰的話?
唐玉箋問,“殿下,如果我不聽話呢?”
太子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的發絲,“為何如此?”
燭鈺受的是儲君之道,極少表現出喜歡什麼,即便有喜歡的東西,麵上的神色也不會有變化。
所以唐玉箋看著他冷淡的麵色,僵硬地站著,原本沒什麼感覺,可剛剛他要她聽話,現在摸她的頭。
而唐玉箋從很早開始心裡就有意見,覺得他麵無表情摸自己的時候很像在摸狗。
“其實我同你說過,但那日你睡著了。”
雖然他發現她其實是在裝睡。
燭鈺擰眉,隨後又釋然,像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場景下重新說一遍,“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隻是現在還未到時候。”
唐玉箋認真的思考了一番,說,“我沒什麼想要的。”
“你有。”
“沒有。”
太子看著她,放輕了語氣,“你是有的。”
唐玉箋疑惑,“我有我怎麼不知道?”
不知道太子想到了什麼,張了嘴要說出來,又抿了下唇。
片刻後,低聲問,“我呢,你也不想要嗎?”
什麼意思?
唐玉箋睜著雙圓溜溜眼睛,不會眨了一樣。
剛剛還很能說的妖怪,忽然沒了動靜。
燭鈺垂下眼眸看她,儘量像讓自己顯得沒有那麼狼狽,麵上維持了些風輕雲淡的體麵。
“回去再說吧,先跟我回金光殿,玉箋。”
唐玉箋看著太子從冷若冰霜變成無奈的模樣,抬手輕輕拂過她耳邊的亂發。
手放下去,卻又沒放下去,而是路過她的側臉,輕輕摸了摸她的下巴。
這個動作更像在摸狗了,但偏偏太子指下的動作帶了點讓人浮想聯翩的溫柔。
像是遇見了很喜歡的東西,不知道該從哪個地方下手。
“聽話些。”他說。
燭鈺收回手,指尖收攏,撚了撚。
太子為什麼露出這種表情?
為什麼摸她的下巴?
唐玉箋忍不住問,“殿下,我好像沒聽懂,你再說明白點。”
問出來後,她忽然覺得很緊張。
手指攥緊。
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
燭鈺的語氣像是歎息,眼眸垂得更低。
皎潔的月光灑在他清冷深邃的眉眼上,像是漆黑的湖麵落下了細碎星辰,恍惚間給人以神情的錯覺。
被這樣的眼神蠱惑,唐玉箋沒能移開視線,眼睜睜看他俯下身,越離越近。
隨後,他的呼吸落在她臉上。
溫熱而輕柔。
唐玉箋聽到太子略顯無奈的嗓音,“還不懂嗎?”
長指撥開她額前的碎發,呼吸落了上來。
唐玉箋感到冰涼柔軟的東西落在自己額頭上,輕輕貼了一下,透著一點憐惜,一點愛意,轉瞬即逝。
太子身上那股好聞的冷香在鼻尖若即若離,他離得不算遠,維持俯身的姿勢,很輕地問。
“現在明白了嗎?”
唐玉箋抬手摸著自己的額頭,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麵龐。
思緒中有片刻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