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1 / 1)

推荐阅读:

第二日日頭偏斜,曲桓山果然將一個食盒都裝滿了,抬得沉沉的,蹣跚著來到詔獄門前。

李牢頭早就候在那裡,見曲桓山來了,假意怒道:“一個賊囚罷了,如何竟送來這許多酒菜?你這酒樓,是要坑老子的錢嗎?”

曲桓山忙回道:“李爺,您昨日也未說要多少酒菜啊,隻說那人可憐,讓我們多預備些。這不小人聽了您的,就裝了這麼多嗎?”

李牢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老子喝多了酒,胡亂嘞嘞,你便就信了?莫不是趁老子醉了,故意蒙老子的吧?老子不管,多的你給老子退回去。”

一旁幾個牢子聽了,都在吃吃的笑。

“我們已經出菜了,如何能退?”曲桓山撓撓頭,一臉為難,想了想,總算一咬牙道:“要不這樣吧,給那賊囚吃什麼,李爺看著辦,剩下的就當小人孝敬幾位爺了。以後李爺能多照顧我們生意也就罷了。”

這感情好,幾個牢子聽了都眼前一亮。

“放屁,老子是貪那口吃食的人嗎?”李牢頭怒道,順手在旁邊牢子頭上拍打了幾下:“沒出息的東西,那是斷頭飯。斷頭飯,聽懂了沒?那也是你們能吃得的?晦氣。”

牢子捂著腦袋,也不敢多說什麼。

“這重的。”李牢頭掂了掂食盒,撇了撇嘴:“你給我提進去。”

“我?”曲桓山苦著臉:“你們這詔獄嚇人得緊,小人可不敢進去。”

“讓你進,你就進,誰讓你弄來這麼多東西?難不成讓你家爺抬嗎?”李牢頭罵罵咧咧的,在曲桓山屁股後麵踢了一腳。

幾個牢子幸災樂禍,反正不用自己抬,樂得悠閒,隻偷笑著看曲桓山用力提著食盒,一步步踉踉蹌蹌走進大門。

曲桓山一路走著,眼睛隻顧東張西望,手腕處的信號越來越強烈了,可就是沒見到自己要找的人。

李牢頭的臉色卻是越來越差。這詔獄越往裡頭,犯人犯的事兒便越大。此刻李牢頭已經斷然不信曲桓山要找的隻是哪個府裡的管事。隻是事到如今,自己也無可奈何,隻求千萬莫要出了岔子。

李牢頭跟著曲桓山,手已經摸著了腰間掛著的刀柄。若是真有變故,自己抬手便就一刀,想來自己練了幾十年的功夫,應該能夠應付的。即便應付不了,自己發一聲喊,這詔獄裡自是有重兵把守、高手坐鎮,到時候自己尋個借口,拚上受些責罰,也決不能讓人犯跑了。

轉眼已到了通道的儘頭,卻是一扇看著很厚重的門,手腕處的信號愈發強烈了。

“老哥,小弟要找的人許是就在裡麵,老哥能否通融一下,讓小弟進去瞧瞧?”曲桓山放下食盒,轉過身對李牢頭便是一揖。

“這裡麵的……那可是朝廷頂要緊的重犯……”李牢頭心裡一驚,握住刀柄的手指關節都已發白,幾乎控製不住便就要拔刀砍人,總算深吸一口氣,勉強沒有動手。

“拜托老哥了。”曲桓山知道眼前這位是個貪財的,自己倒是早有準備,忙從食盒中抽出個屜籠捧給李牢頭。

李牢頭一愣,下意識地接過屜籠,打開一道縫,卻是心裡一動,滿滿一屜的黃白之物。

自己這是要時來運轉、飛黃騰達了嗎?李牢頭的嘴角牽動著慢慢浮起了笑。

“這裡可不太好進……”李牢頭沉吟一下,終於開口道:“先委屈兄弟躲一躲,我去想辦法找找鑰匙。”

曲桓山點了點頭,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絕對的非賣品,隻是價格高低的問題。價值八千萬的東西,你出一個億,他不肯賣,那兩個億呢?十個億呢?一百個億呢?總有他不得不忍痛割舍的價格。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足夠多的錢財,總能讓人去冒險,去做自己本來怎麼也不想做的事情。

真金白銀對自己來的那個時代沒有什麼用處,可在這裡發揮的作用卻無法估量。既然自己有手段能得到取之不儘的財富,為什麼就不能揮霍著使用呢?隻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不就行了嗎?

李牢頭打開一處空置的牢房,揮揮手,暗搓搓讓曲桓山躲進去,順手關上門,哢一聲把門鎖起來,轉身便離開了。

曲桓山隻能百無聊賴地坐在牢房裡等著。

好一會兒,李牢頭回來了,身後跟著兩個獄卒,手裡俱提著刀棒、鎖鏈。

曲桓山頓時覺得有些不對,一骨碌站了起來,隻看著拿鑰匙開門的李牢頭。

“小子,你犯事了。”門打開,一個身高馬大的獄卒獰笑著走了進來,揮起棍子便朝曲桓山打去。

另一個獄卒也跟了進來,拿鎖鏈就往曲桓山的頭上套。

曲桓山來不及從戒指裡取東西,撤步擰身從棍子下鑽過,貼住那高大獄卒的身子,一拳便擂在他肚子上。

這一拳力道極大,高大獄卒蹬蹬退了幾步,棍子頓時撒手在一邊,一屁股癱在地上,一時半刻是起不來了。

拿鎖鏈的獄卒套了個空,卻身手也是迅捷,一抖手,鎖鏈便朝曲桓山胸口抽來。

曲桓山探手便將鎖鏈抓住,一腳踹向獄卒的胸口。

隔著柵欄,還未進來的李牢頭倒吸一口涼氣。那鎖鏈是鐵製的,自己帶來的獄卒也是詔獄裡有名的好手,就連詔獄大門外的石墩子被這鎖鏈砸一下,也能裂出一條縫來,眼前這位徒手就接住了?

李牢頭很有自知之明。

他對自己的身手有一個很客觀的評價,自己是絕對打不過自己帶來的那兩位的。

於是他收回了自己剛想跟進牢房的腳步,抬手就把牢門再次關上,極快速地鎖住了門,這才籲了一口氣。

“李老哥,你這是何故?”曲桓山也不顧那兩個正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獄卒,轉身看向柵欄外的李牢頭。

“小子,倒是小瞧你了。”李牢頭有些不忍地瞟了眼自己帶來的兩個同僚,歎了口氣,指了指通道儘頭那扇門:“那裡麵關的都是極要緊的犯人,雖是沒幾個人,可每一個都是當今天子最看重的要犯。我有幾個膽子,就敢放你進去?再說裡麵把守的俱是高手,你就算進去,也決計討不了好。更何況你既然要找的是那裡麵的人,說不得你也是那些人的同夥,身上犯的事估摸著也是不小。昨日酒館裡,你我聊了那麼久,見過我倆的人著實不少。我若放了你,日後東窗事發,必受你的牽連,罪過定是大的,但若拿了你,想來功勞也是不小。所以隻能煩請兄弟見諒了。”

曲桓山嘴角抽了抽,自己本來預想得好好的,可這劇本到底是偏了。

“老哥你收了那麼多錢,就算拿下我,倒不怕我反咬你一口嗎?”曲桓山卻是沒慌,反而有些興致地問道。

“我本來想著拿下你後,先問了你的口供,然後便借口說你劫牢反獄,混戰中死在亂刀之下。反正我拿的銀錢不少,有了你的口供,也算立了些功勞,到時候便多費些錢,打點一下,說不定還能憑著這些功勞當個小官。”反正曲桓山此時被鎖在牢房裡,李牢頭倒不怎麼擔心,雖然自己兩位同僚如今落在對方手裡,若是最後能活,自然是好,若是沒活下來,也是少了兩個知情的人,還能少分出去些錢。

隻是眼下這情形,實在有些出乎了李牢頭的預料。不過曲桓山此刻已經陷在自己手裡,自己拿捏曲桓山的辦法倒是不少,譬如在食水裡拌點毒藥,最不濟找些體己的人,一頓亂箭,曲桓山必無活理。隻是這樣一來,曲桓山死得有些太過蹊蹺,萬一被上官追問,自己實在找不出什麼借口,也沒有了證據把反賊的罪名按在曲桓山頭上,既然不是拿了個反賊,功勞也就沒了。可若是報了上官,派人來拿了曲桓山,問了曲桓山的口供,自己用計擒獲反賊的功勞倒是有了,但是那許多黃白之物便保不住了。

權衡之下,李牢頭隻覺得頭痛不已,左右都是自己想要的,都舍不得啊。

想了一會兒,李牢頭總算拿定了主意。也不知道這曲桓山是什麼來路,最後能得多少功勞,萬一這功勞被上司昧下,也未可知。可那許多金銀都是實實在在的,當官不就為了拿錢嗎?自己這把年歲,還是拿錢了事的好。日後就算想當官了,花點錢走走門路,總也是有辦法的。

“可小人真是冤枉的,小人真是來找人的,人在不在裡麵我也不知道。”曲桓山演技挺高,一臉的無辜:“小人隻是花點錢碰碰運氣罷了。”

“你便真是被冤枉了此刻也是無法了。”看姓曲的這做派倒是有幾分象被冤枉的,可這和自己有關係嗎?李牢頭眯起眼睛笑了一笑:“你拿出那麼多錢,我著實想要。若你托辦的事情我能辦的,我便替你辦了,心安理得拿你的錢,你我自然還是好兄弟,日後還好相見。可你的事情卻不好弄,做不成我便拿不到那些錢,我一想到拿不到那麼多錢,我便就心疼。所以哪怕為了這些錢,我也放不得你。來世,若你還是個有錢的主,千萬記得財不露白的道理。”

曲桓山愣了半天,終於搖頭道:“罷了,罷了,這錢我不要了,你放我走,等我出去了我再多與你些銀兩便是,我絕不反悔。”

李牢頭心裡一喜,剛想答應,可仔細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你此刻為了保命自然是如此說,等你出去了,便就難講了。更何況你身手如此高明,放你出去萬一成了禍害,我便麻煩了。”

想妥帖了,李牢頭心一橫,轉身便走了。這事還得速戰速決,畢竟還有兩個同僚落在曲桓山手裡。早些把曲桓山做了,再給他安上個劫牢反獄的罪過,這事也就了了。那兩位同僚若是能救出來,自然是好。救不出來,也是因公殉職,上頭自然會給他們家裡發些撫恤。自己再掏些錢接濟一下,還能落得個好名聲。

見李牢頭走了,曲桓山搖了搖頭,自己雖是自作聰明被困在這裡,但好歹總算是離秦宇峰很近了。至於這牢房……曲桓山看了看把自己關住的那個偌大的鐵鎖。

這鎖確實結實,不過在自己眼裡卻是老式粗陋,該是關不住自己的。

曲桓山蹲下身子,對著躺在地上兩個獄卒的後腦勺各拍了一下,確定他們暈過去後,便摸了摸戒指,拿出根鐵絲,對著鎖眼撥弄了幾下,鎖立刻開了。

曲桓山剛準備往外走,又想了想,收住腳步,轉身來到那個使鎖鏈的獄卒身邊,把他衣物都剝了下來,穿在自己身上,又取下他的腰刀彆在自己身上,這才走了出去,用鐵絲對著通道儘頭那扇門上的鎖又捅了幾下,伸手用力一推,門吱呀呀開了。

曲桓山走了進去。

這裡倒是比外麵的牢房乾淨許多,空氣也清新些。

曲桓山深深吸了口氣,眼皮一眨不眨盯著前方。

有個身影正坐在那裡,麵前橫著一張桌子。

那身影背著光,有些看不清麵龐,但瞧著正端了杯茶,準備要喝。

門突然開了,那身影也有些吃驚,這地方通常可不會有什麼人來,立刻喝問道:“你是何人?來此做甚?”

“小的是這裡當差的,奉了上官的令,來這裡提一個人。”曲桓山哈著腰稟報道。

“嗯。”那身影倒是沒怎麼懷疑,這裡還真不是隨隨便便什麼外人便能到的。

“你要提誰,自己去尋吧。”那身影懶懶散散,一副正在享受,不想動彈的樣子。

曲桓山沒想到這麼順利,忙躬身行禮,便向裡走去。

離那身影越來越近,曲桓山慢慢看清是個虯髯的漢子。

剛與漢子擦身,那漢子立刻躍起,手肘一推,便撞向曲桓山。

曲桓山倒是還有些戒備之心,倉促之下,手臂立起,與那漢子的手肘硬碰了一下。

一聲悶響,曲桓山倒退了兩步,隻覺得手臂一陣酸麻。

那漢子在空中翻了個身,落地後連退了四五步,不住甩著胳膊,看向曲桓山的眼神凝重了起來。

“曲桓山,小心。”不遠處,一聲驚呼。

秦宇峰,他還活著。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