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朱常洛清了清嗓子,硬著頭皮剛想說什麼。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陛下適才所言冊封李選侍為皇貴妃之事,臣立刻去辦。”
朱常洛循聲看了過去,說話的人是禮部尚書孫如遊。
朱常洛張了張嘴,終於什麼也沒說。
門外腳步聲咚咚遠去,聽著很生氣的樣子。
這個女人,看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較之鄭貴妃有過之而無不及。楊漣眯著眼睛往門口看了看,難不成自己剛放下的袖子又得擼起來了?
轉眼過了三日,朱常洛再次召集重臣。
等方從哲等人跪拜過後,朱常洛悠悠問道:“方愛卿,壽木如何?寢地可準備妥當了?”
方從哲一愣,立刻答道:“啟稟萬歲,先帝用的是上好的金絲楠木,早先從雲南運來存下的。帝陵尚需一段時日……”
朱常洛皺了皺眉頭,歎了口氣道:“朕的,朕說的是朕的身後事。”
“陛下……”
“陛下……”
群臣立刻騷動起來,不安的聲音此起彼伏。
“陛下如今正值壯年,偶得小恙,萬勿憂慮。”方從哲忙勸解道。
“哦,是嗎?小恙?”朱常洛似笑非笑。
“陛下龍體安康,洪福齊天。”群臣跪拜答道。
“隻是如今陛下雖是初登大寶,但東宮之位……”方從哲小心翼翼地道:“還望陛下早做打算。”
若是自己無事,如何需要這般催促自己定下儲位,朱常洛隻覺得心裡一苦:“便就皇長子吧。”
“遵旨。”方從哲又再拜下。
“遵旨。”群臣都拜下。
好吧,既然這都安排好了,既然就連這些見多識廣的重臣看著朕的身體也沒啥指望了,那搏一下也無妨吧?
“朕聽聞前幾日鴻臚寺有人來進仙丹,被你們阻住,可有此事?”朱常洛精神陡然一振,既然決定了,就拚一下。
“啟稟陛下,確有此事,此人名叫李可灼,隻是……”方從哲遲疑了一下:“仙丹一事,虛無縹緲,事關龍體,臣等不敢輕信。”
仙丹……虛無縹緲?朕的父皇可靠著仙丹撿回過一條命。朱常洛點了點頭:“宣李可灼。”
“臣遵旨。”方從哲再拜,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朱常洛此刻的身體,禦醫們已經沒什麼辦法。李可灼進獻丹方的時候,他也想搏一搏的。可萬一不成功,內閣實在擔不起這罪名。另外礦稅重啟一事,他也絕不會同意。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重複拿丹方來內閣,是入錯了門,便是提點李可灼去彆的門看看。
李可灼倒也不算太笨,還真去了思善門,果然此事便傳到了陛下的耳朵裡。
李可灼進了宮。
曲桓山緊張起來,來了,終於來了,就是這個貨進獻了紅丸,讓朱常洛在服藥後兩日之內一命嗚呼。此番,自己一定要看緊了他,哪怕為了對付飛羽天師,也決不能讓悲劇再次上演。
李可灼入了宮,獻上兩顆仙丹,這仙丹遍體赤紅,飄灑異香,看著就非凡物。
李可灼隻言此丹名為紅丸,為天師所傳,有活死人的功效。
曲桓山開啟掃描儀,仔細分析著紅丸的成分。分析結果,這紅丸確有固本培元的功效,雖稱不上有活死人那麼神奇,但至少應當是吃不死人的。
紅丸是否管用,誰都拿不定主意,就連禦醫淺嘗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於是有大臣提出找兩個體虛衰弱之人試藥。
很快,當值的太監找來兩個病重瀕死之人。
李可灼將兩顆紅丸分彆給人服下,很快一人喘息不止,似是更病得嚴重了。另一個人卻呼吸趨於正常,脈搏也好轉了起來。
輔臣劉一燝認為,李可灼所進之物並非萬全之藥。
禮部大臣孫如遊亦認為,此事關係甚大,所謂的仙藥不可輕易使用。
然而此時朱常洛的身體卻有些撐不住了,就連喝水都喘息不順。有宮裡的嬤嬤出來,催促李可灼進奉紅丸。
事已至此,無可奈何。
隻是兩顆紅丸都已被用了,所幸李可灼手握丹方和藥引。群臣隻得再次與李可灼進入寢殿,令禦醫監督著李可灼調配紅丸。
曲桓山全神貫注隻盯住李可灼。
不一會兒丹藥製畢,曲桓山掃描之下,和之前一樣,並無不妥之處,雖是滿腹狐疑,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朱常洛將紅丸服下。
進藥後不多久,朱常洛竟感覺氣順了許多。
不多時,內中傳曰:“聖體用藥後,煖潤舒暢,思進飲膳。”
眾臣為之歡欣。
傍晚,李可灼出宮前往內閣,向方從哲敘說皇上服藥後身子見好的情況,又提出恐怕藥力衰竭,需再服用一丸。
方從哲召來禦醫,禦醫們認為穩固起見,應先看看皇上服藥後的效果,短期內不可再服。
可是宮裡不停有人來內閣催促,說皇上甚急,需再服用一丸。
方從哲無奈,隻得令李可灼再獻一丸。
曲桓山再全神貫注盯住李可灼。
不多時,李可灼又製成了一丸。
這粒紅丸與之前的也沒什麼區彆,掃描之下確是不存在能毒死人的成分。
曲桓山隻能看著朱常洛再服了一丸。
寢殿裡,已經貴為太子的朱由校麵色憂慮,呆呆看著躺在病榻上父皇,宮人們來來往往地伺候著……
果然,事情並沒有什麼變化,還是和曲桓山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突然間,朱常洛就駕崩了。
朱常洛的身體出現劇烈反應,情況急轉直下,眾大臣聽到內監的宣召匆忙入宮,可是事情已經無法挽回。
曲桓山陷入了沉思,不可能,絕不可能。自己雖然不懂醫術,治不了朱常洛,但是掃描儀是不會騙人的。掃描的結果告訴自己,朱常洛得這場病,是身體的底子太差,又濫用春藥,房事過頻,再被瀉藥坑害一把,結果就病入膏肓了,雖然不太好救治,但將養著也絕不會那麼快死。而紅丸呢,也是對症的藥,吃了對身體隻有好處沒壞處。
那朱常洛的死因到底是什麼?
掃描的結果說是心力衰竭。
在未來,如果有疑點,會有法醫來鑒定心力衰竭的原因是什麼,是否屬於人為。但是這個時代心力衰竭在任何仵作眼裡都屬於正常死亡。所以沒人懷疑朱常洛駕崩得古怪。
可無論是朱常洛之前的身體,還是紅丸,都不會讓他心力衰竭,這心力衰竭到底是什麼造成呢?
曲桓山開啟掃描,仔細驗證著一切的可能。
終於掃描儀在一根發簪上停了下來。這根發簪上有殘留的dna,或者說得更通俗一些,有被簡單擦拭過,肉眼已看不出來,但依舊殘留在發簪尖端的血跡。
這血跡和朱常洛的完全一樣。
這根發簪上還有被擦拭過後殘留下來的藥物痕跡。成分分析顯示,這藥物能讓人的心跳加速,也就是說能加重人的心臟負荷。普通人攝入這種藥物,隻是會感覺心臟難受,甚至嚴重的會有心悸的症狀,但不致命。可是危重的病人一旦攝入,本就脆弱的心臟便承受不了,會直接引發心臟衰竭導致死亡。
曲桓山瞧著把這發簪插在發髻上的人……隻覺得手足都是冷汗。
曲桓山在乾清宮呆坐著。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曲桓山突然在陣陣喧鬨聲中緩過神來。
曲桓山走到乾清宮門口。
一群重臣在門外擼起袖子大吵,正是前些日子常常被朱常洛召進宮的方從哲、劉一燝,還有楊漣等十三位大臣。
幾個太監正攔著不讓他們進宮。
可憐這些大臣,個個都在廟堂上叱吒多年,哪個不是跺跺腳各部司衙都會抖上三抖的元老級人物,此刻卻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太監們雖沒有了塵根,但個個年輕力壯,況且能在乾清宮守門的,哪個身手會是弱的?就象後世那些政要門前的崗哨,哪個不是精英中的精英?
隻唏噓這十三位重臣,一個個白發蒼蒼,就連品秩最低年齡最小的楊漣都四十八歲了,
於是大臣們雖然人多,但怎麼也突破不了區區幾個太監的攔阻。
“先帝任我等顧命,我等自當睹先帝聖顏,送先帝一程,按先帝遺命擁立天子,振衛朝綱。爾等閹宦,如何敢攔?”楊漣見闖不進去,索性不闖了,瞪著眼睛怒視這幾個不開眼的太監:“誰若再攔阻不放,我等索性便調禁軍入宮,屆時人頭滾滾,且看你們幾個的腦袋還保住保不住?”
果然這幾個太監猶豫了,眼前這幾位戰力雖然不行,可到底都是名震朝堂的重臣,個個手握重權,能不能調來禁軍自己也不太懂,想來該是可以的吧?
楊漣哪裡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立刻帶頭往裡便闖。剛才還頂在那裡的太監們虛攔了一下,便任由這些大臣闖了進去。
進了大殿,床榻上朱常洛靜靜躺著,雙目緊閉。
楊漣看著駕崩的皇上,想著自己曾經衝撞天子,本以為就算萬幸能脫一死,也躲不過刑獄、流放之災,卻沒料到非但平安,還被天子托付重任,不由忍不住眼角的酸澀,兩行熱淚滾滾而下,當即拜倒,嚎成了一團。
跟著進來的諸位臣工也都伏倒在地,不管真流淚假流淚,反正也嚎成了一片。
這時節,誰也不敢不嚎啊。
好容易嚎完,劉一燝抬起頭,滿麵淚痕,看著留在朱常洛身邊的太監問道:“皇長子呢?還請皇長子一見。”
太監們立刻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口,誰也不說話。
氣氛很壓抑,壓抑得群臣都覺得不對了。
皇長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