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啦哧啦的聲響,是木擔架摩擦著地麵,還有一部分羊皮耷拉在地上,羊皮本身有血,更在水泥路上拉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遠遠瞧見了櫃山村的牌樓,走到了牌樓下,再進入牌樓中。
明明如此詭異怪誕恐怖的村子,都讓羅彬升起一種感覺。
終於回來了。
回來了,真好!
木擔架是羅酆在拖著,所有的包袱顧婭掛著,羅彬右臂用紗布吊著,左手握著木棍,上頭還頂著一顆羊頭骷髏,羊角上掛著毛發虯結的羊皮。
正午剛過,村路上人煙稀少,羅彬本沒覺得有什麼。
“人少得不對勁,村裡出事了?”羅酆低語。
顧婭眸子中透著一抹不安。
這時,一側屋子的門被推開,匆匆跑出來的赫然是圓臉老孔,陽光下,他臉上的雀斑更明顯。
“老羅!”老孔驚喜喊了一聲,快速跑上路麵,停在羅酆近前。
老孔伸手,錘了一下羅酆胸口:“就知道你不會按時回來,但你肯定會活著回來!”
“嘶!”下一秒,老孔震驚的看著擔架中的羊屍,錯愕道:“兩腳羊?你們殺了一頭兩腳羊?”
再接著老孔目光才掃過顧婭和羅彬,尤為看著羅彬的右臂,深吸了一口氣。
“村裡出什麼大事了?”羅酆沒有回答老孔的問題,目瞳中透著沉凝。
“倒也不算什麼大事?不過,事情也不小,神婆和村長要處死顧伊人,將她綁在山神廟,結果去收屍的時候,人沒了,應該是被村裡某個覺得她值得相信的人救走,今天早上……”老孔一五一十,將事情說了一遍。
羅彬心頭猛跳,臉色不敢表露出分毫。
“你回來的正好,已經有那麼一段時間了,沒人出來交人,搜村是必然的了,你更了解村裡這些房子,哪些有地室,否則,這還真的很難找。”老孔又道。
地室……
羅彬現在能聽懂了。
沒有燈油的時候,大家都倚靠類似於山神廟下的那個狹小空間躲避邪祟,那這滿村的房子,不知道得有多少這樣的隱晦角落。
搜村的難度,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顧婭顯得戰戰兢兢,羅酆卻沉著一張臉。
羅彬反而鬆口氣,不管被誰帶走,好在顧伊人沒死!
對方既然相信顧伊人,相對來說,顧伊人就是安全的?
“探路出了問題,村長這會兒在哪裡?”羅酆開口,再度拉開話題。
“在他家裡。”老孔說:“村長之後還做過通知,讓那人可以偷偷過來交人,他不會告訴其餘人,為那人保守這個秘密。”
羅彬心頭微跳。
不得不說,鐘誌成的心思格外縝密。
事情已經鬨這麼大,那人就算露怯,都十有八九不敢露麵的,現在相當於鐘誌成給了退路,隻要交人,就無人知道這碼事。
因此,羅彬心頭又懸著一塊石頭。
“走。”羅酆簡單一個字,沒有多問其他。
老孔幫忙去拖擔架,讓羅酆能鬆口氣。
走了一會兒,到了個路口,顧婭小聲道:“我回家裡去收拾,你和小杉去說吧。”
“嗯。”羅酆點頭。
顧婭匆匆離開。
村長的家經過義莊,還往前走一會兒才到。
他家沒有在路邊,同樣靠近山腳,門前有一片桃林,枝頭掛滿了青桃,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澀澀的清香。
當一行三人停在院門前時,後方跟來了不少村民,都是看熱鬨的。
一部分人的眼中帶著驚喜,他們在議論,說羅酆居然抓到了山羊,村裡這麼多年,可沒有人抓到過羊。
那些人,顯然是不知道兩腳羊詭異的人,就和之前的羅彬一樣。
還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人,眼中透著悚然,他們安靜得一言不發。
老孔敲開了門,鐘誌成看見門外一幕,臉色都一變再變。
緊接著,羅酆和老孔一起將擔架抬進了院子。
羅彬最後進來,入目所視,院落打掃得十分整潔,院中還養了一顆梨樹,一樣碩果累累。
鐘誌成停在擔架旁,盯著那羊屍,又抬頭瞧一眼羅彬手中的羊頭骨,以及羊皮。
吐了口濁氣,鐘誌成說:“受傷這麼嚴重,等會兒讓神婆看看。”
“小杉沒事,血止住了,傷口在結痂,村裡有事。”羅酆開門見山,直接就打開了話匣子。
相關於羗村,相關於第四個落腳點之外的路會繞路,相關於兩腳羊的數目遠超認知……甚至是兩腳羊的活動範圍,是會改變的,這所有的事情,他全部和盤托出。
當然,關於兩腳羊死了之後,一樣會迷惑人眼這事兒,羅酆一樣沒有隱瞞。
老孔滿臉的驚悚,臉都白了,額頭一直在冒汗。
鐘誌成的臉色一樣變了,汗珠豆大豆大的往下淌。
“羊頭和羊皮,應該是能擋住兩腳羊的,就是不知道裡邊兒有沒有彆的什麼蹊蹺,或許得讓神婆看看,村長你還有什麼要問的?我和你回答完,就帶小杉回去休息了。”羅酆再道。
“你說的,已經很清楚了。”鐘誌成長籲一口氣,他蹲身下來,掀開羊頭上的那一塊皮。
他雙手抓住羊角,哢嚓一聲輕響,羊角和頭蓋骨就被拿了下來。
“就算會迷惑人眼,這羊頭骨這麼堅硬,是怎麼撬開的?”鐘誌成話音中帶著疑惑。
“小杉用刀對準了羊頭,羊自己衝撞過來,捅穿小杉胳膊,那麼大的力道,刀和撬棍一樣,頭骨自然被撬開,隻是當時我們沒有注意,夜裡頭小杉就將頭蓋骨拿下來了。”羅酆這解釋,羅彬先前都沒聽過,細想,倒也合情合理?
“嗯,羅杉,你做得不錯,膽量尤為可嘉,不過,關鍵時刻,你為什麼會分神?”鐘誌成站起身來,另一手接過羅彬手中的木棍。
“晃眼間……它成了我媽的樣子,我下意識就看了一眼落腳點。”
顧婭沒有在這裡,羅彬便沒刻意隱瞞了。
鐘誌成一怔。
老孔微微點頭。
羅酆沒說話,羅彬注意到他的神態,才覺得可能他早就想到了?
一時間,院子裡格外安靜。
鐘誌成眉頭越皺越緊,良久,再度開口說:“你們回去吧,這件事情,我要仔仔細細考慮。”
“還有,關於羗村,關於探路的路,錯了,不要告知任何一個人,老孔,你留在我這裡,這事兒一旦說出去,全村都會騷亂,知道嗎?”
“好的。”羅酆點頭。
兩人離開村長家。
院外聚攏來的村民更多,有人大喊,問羅酆,村長什麼時候給大家分羊肉?
還有人說,不知道羅酆是學聰明了,還是心氣兒沒了,路探沒探不知道,捉回來隻羊,也算交差?
當然,那些沒說話的人,依舊沒開腔。
羅酆一個村民都沒有搭理,兩人很快就穿過村路,回到了院子中。
廚房門開著,有說話聲,很熟悉,是張韻靈?
羅彬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張韻靈在裡邊兒擇藥。
“他媽,你來一下房間。”羅酆立即喊了一聲。
顧婭手擦著圍裙,匆匆走了出來。
他們剛進屋,張韻靈就小跑出來,停在羅彬麵前。
張韻靈黛眉微蹙,看著羅彬受傷的右臂:“小杉,去你房間,我看看你的傷。”
“沒……我沒事了……”羅彬解釋。
“誰說的你沒事?村裡有其他的大夫嗎?還是神婆?”張韻靈眉心擰起。
羅彬一下子無言。
兩人先後進了房間,他正要往床邊去。
“坐這裡呀,褲子臟兮兮,等會兒換了,才上床,不然顧姨得洗,小杉,你是大男子漢了,細節上,也得讓顧姨省心。”
話語間,張韻靈拉住羅彬左臂,讓他坐在書桌旁。
她蹲身下來,細心地給羅彬解開胳膊上的紗布。
“這處理得太潦草了,顧姨和羅叔都不懂治傷,這好了,也是個窟窿眼呀,不光好得慢,還會很難看。”
張韻靈抿唇說著,從隨身小包裡摸出來一個布囊,打開後,裡邊兒是各種精細的刀具,她又拿出來一個瓶子,裝滿了透明液體,往羅彬傷口倒了一些。
疼痛讓羅彬一聲悶哼!
“你要是痛,就抓住我胳膊。”張韻靈格外認真。
羅彬怎麼可能去抓她胳膊,隻是抓住椅子扶手。
很快,張韻靈就硬生生將羅彬右臂傷口中的藥,全都掏了出來,那種摩擦感的疼痛,讓羅彬發抖。
接著,張韻靈又用一柄小刀刮掉傷口上的肉糜,最後用針縫補皮膚,硬生生將血洞給補上了。
做完這一切,張韻靈汗水淋漓。
她輕輕地吹了兩口氣,在羅彬的傷口處。
“我沒事,我不疼。”羅彬嘴角咧了咧,他笑得比哭還難看。
張韻靈愣了愣,她抬手,給羅彬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說不疼,誰信呢?”
“小杉,不過,你倒像是個男人了,刮肉刀,刺骨疼,你都忍得住,我有時候都想,你還是那個小杉嗎?”張韻靈眼中幾分出神,還有好奇。
羅彬一樣出神,怔怔看著張韻靈近在咫尺的俏臉,他說不出來。
縱觀上輩子,這輩子,除了兩個母親,還有哪個女人對他這般好過?
下一瞬,張韻靈的眸子和羅彬對視,她臉上瞬間飛上兩團紅霞,起身,匆匆往屋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