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的封地在邊北,本不該出現在京城。
此次過來,是因為聽到傳言,有一奇人少年,一身神力,隻用一隻手就能把三百多斤的馬車輕而易舉托在半空,硬是把差點摔下懸崖的馬車和車主一起救回了崖上。
可那馬車主人卻忘恩負義,隻因為無意間窺到少年天生六指,異於常人,便視他為不祥之物,發賣了出去。
晉王如今發展勢力,正是求賢若渴的時候,聽聞此人存在,覺得是個將才,起了招募之心。
領著心腹淩峰暗中來到京城,就是為了帶走那個少年。
可如今,卻偏偏被人給截了胡。
“什麼人把他買走?”
“店家說,今日也是第一次見那人露麵,不清楚對方身份。”
“不清楚?”
晉王冷笑了一聲,無聲的威壓從眼中釋放:
“店家是瞎子嗎?不清楚身份,難不成也沒看見那人長相?”
“淩峰,你是死人嗎,不知道何人把他買走,不會自己想辦法去查?這樣簡單的事也要本王教你,本王要你何用?”
揮手之間,茶杯朝著淩峰的腦袋直直砸去,淩峰不敢躲閃,用額頭生受了這一杯。
茶杯在額角碎成瓷片,鮮紅的血順著眉骨滴下,淩峰麵不改色,砰的一聲,跪在晉王麵前:“屬下知錯,屬下這就去再找店家,不惜一切手段,找出買家的線索!”
晉王喜怒無常,性情暴戾,哪怕是貼身隨侍的人,也是想殺就殺。
淩峰被提拔到他身邊也才兩年,已經是活的最久的一個。
他的優點是老實聽話,得一個指揮走一個步子。
他的缺點卻是愚鈍死板,過度的聽從指令,少了些自我思考。
晉王冷眼盯著淩峰離開的背影,在心裡嫌棄的思忖,這個近衛是否過於蠢笨,他是不是又該換下一個心腹了……
淩峰走出馬車後,才倉促地擦了把額頭的血,在他身後不遠處,稚嫩少年打扮的趙予書正在翻牆。
忽而起了一陣風,拂過晉王的馬車,帶走一縷苦澀的茶香,又卷起了趙予書鬢邊的發絲。
趙予書動了動鼻子,剛覺得這風的香氣有些熟悉,人已經越過了高牆。
一堵牆,徹底把兩個人隔絕了開去。
趙予書進茅房換了女裝,才走出來,迎麵跑來個丫環,柳小娘身邊的綠翹。
她慌裡慌張的,看見趙予書才像找到了主心骨,哭著跑上前:
“三小姐,可算是見著你了,你快回院子裡看看吧,二小姐帶人來找你,沒見到你就生了氣,非要拿小娘發脾氣!”
趙露白在欺負她娘?
趙予書眼神一厲,拎起裙子就朝自己的院子跑:
“好,我這就回去!”
才拐過長廊,遠遠地就聽見了趙露白強勢的聲音:
“跪好,跪直,儀態這麼不端正,一副狐媚樣子給誰看?嬤嬤,你去教教她!”
一道上了年紀的聲音應是。
接著便響起了戒尺打在人身上的聲音。
還有柳小娘低低的認錯聲。
趙予書加快步伐,加快速度跑著進了院子:
“住手!快給我住手!”
借著朦朧月色,她瞧見趙露白趾高氣昂的站著,一張溫柔清秀的麵孔被眉眼間的跋扈與驕橫生生破壞,柳小娘委身跪於她麵前,低著頭儘顯卑微。
一個老嬤嬤站在柳小娘身後,手中還高舉著戒尺。
娘……
趙予書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柳小娘卻如有心靈感應般,猛地回頭,眼神如電般朝她射去。
不可!管好你的言辭,這樣不符合規矩!
趙予書讀懂了她目光中的話,一個字生噎在喉嚨間,徘徊了幾個來回,幾乎要冒出血腥味。
最終還是生生把這個字就著不甘與悲怒生生咽下,她快步來到趙露白前,質問:
“她犯了什麼錯?你有什麼理由這樣對她?”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三妹呀。”趙露白故意圍著趙予書走了一圈,裝模作樣在她身上聞了聞:“上了個茅房久久不回,該不會是掉進了坑裡又爬上來的吧,這身上怎麼一股怪味啊?”
趙露白與趙予書關係不和,時不時就找她麻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前陣子春日宴,趙予書生病沒去參加,趙露白本來是開心的。
可在宴會上,好幾個官家小姐都被王孫貴族看中賜了婚,唯獨她無人問津,她心裡就又開始不平衡了。
尤其是當聽見有人說,如果春日宴是三小姐去,就一定不會像她這麼丟人,落個顆粒無歸以後,她一顆心更是被泡進了毒水裡,恨得要扭曲。
她私心裡希望趙予書最好一病不起,活活病死在那張床榻上。
“你少轉移話題!”衣服是在茅房裡更換的,趙予書也不確定自己身上有沒有怪味,乾脆不與她聊這個:“柳小娘到底犯了什麼大錯,你憑什麼讓她跪,讓嬤嬤動手打她?”
看她抓著這個不放,樣子又生龍活虎,不像是馬上病死的人,趙露白眼底掠過一抹煩躁:
“你也說了她是小娘,說到底在我麵前也就是個下人,本小姐心情不好,想罰她就罰了,還用得著非得找個罪名嗎?”
看趙予書臉色冰冷難看,趙露白忽然想起來,趙予書好像就是這個柳小娘親生的。
她當即更加來勁兒,走到柳小娘附近,忽然抬起手,朝著柳小娘的臉上就扇了一巴掌。
“我府裡的奴才,我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怎麼,你心疼啊?”
“趙露白!”趙予書紅著眼睛上前,用力將她推開,抬手就要把那一耳光還回去。
“三小姐!”柳小娘大喊著阻止:“二小姐說得對,奴家就是一個賤婢,二小姐不開心,拿奴出氣是天經地義的,你千萬不要為了一時衝動,傷了姐妹和氣!”
“娘!”趙予書無法忍受,終於還是把這個稱呼喊出了口。
大家都是人,她娘好歹也是爹的妾室,算趙露白半個長輩,怎麼能如此任人欺淩?
“住口!”柳小娘眼神一厲,快聲地斥責她:“說了你多少次了,在這個府上,你的母親就隻有一個!”
趙露白看到她們母女爭執,終於覺得心裡堵著的那口怒氣消散了些,抬著下巴笑出聲來。
“趙予書,我總算是知道你的軟肋在哪了,原來你這麼在乎這個下人啊!”
“你剛剛叫她什麼?你叫她娘?你把養你長大的我娘放在何處?”
“我早知道你這丫頭狼心狗肺,是個養不熟的怪物,偏偏娘還不信我,總跟我說你的好話。”
“今天總算是讓我聽著你的真心話了,嬤嬤,我們走,把這事跟娘好好說說!”
趙予書完全不怕她去告狀,冷著臉任由她走。
柳小娘卻麵色惶恐極了,膝行到趙露白麵前,抓著她的裙擺試圖阻攔:
“二小姐,你聽奴家解釋,三小姐真沒有那個意思,她剛剛也是一時情急,才少叫了一個字,她心裡頭是拿大夫人當親生母親看待愛重的,你可千萬不要誤會了她啊!”
“滾開!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攔著本小姐的路?”趙露白一腳踢出去,正中柳小娘胸口,柳小娘歪著跌倒在地麵,臉上一片慘白。
可身上的痛,卻遠遠比不得心裡的急。
不行,不能讓趙露白去告狀。
三小姐馬上就要到了出閣的年紀,還要指望著大夫人的人脈給她尋個好的親事。
若是在這時惹了大夫人不高興,故意給她安排個壞夫家,女人的一輩子可就都毀了,還能有什麼指望?
不能讓二小姐走,絕不能讓她就這樣走!
柳小娘死死地抱著趙露白的腳,被踢了好幾下,也說什麼都不肯撒手。
“娘!你快放開手!讓她走,你讓她去告,我不怕她!”
趙予書見狀急了,跑過去想要把柳小娘從趙露白腳下解救出來。
柳小娘眼中含淚,話裡帶了哀求之意:
“三小姐,你快給二小姐認個錯吧,本來也不是多大的事,何苦去擾了大夫人的清淨?”
趙予書又心酸又心疼,她之前覺得柳小娘對她不好,所以也從未關注過她在府中過得如何。
如今才知道,原來她的處境竟然是這樣艱難的嗎?
趙露白欺辱她這樣嫻熟,像這樣的事,曾經到底發生過多少次?
看趙露白又要拿腳踹,她終於忍無可忍,搶前出手,暗中使用巧勁兒,將趙露白推了個大跟頭。
“啊!”趙露白驚呼著四仰八叉倒在地麵,還不等爬起來,先罵出聲:
“趙予書,你這個賤人,你敢傷我?”
她身邊的嬤嬤趕緊跑過去,將趙露白小心翼翼攙扶起來:
“二小姐,您沒事吧?”
趙露白甩開她的手,自己站起身,看向趙予書母女兩人的眼神滿滿都是怨毒:
“趙予書,你給我等著,我一定要你付出代價!”
她說罷,一跺腳,飛快地便跑出了院門。
柳小娘一看她離開的方向,臉色唰地就白了。
“不好,書兒,她一定是找你爹告狀去了,姐妹相殘是大忌,你爹一定不會輕饒了你,你快跟著去,給她認個錯,再好好地和你爹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