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洄因與薑無相言明:“叔父不必擔心,那人服下假死藥,之後便會被送出宮去,醒來後就能回到譽王府。”
宸妃將死,板上釘釘。
他笑了笑:“會殺人嗎?”
薑洄因與他對坐,輕聲道:“略知一二,不過叔父曾說提頭來見,難道要我將母妃的首級送到譽王府?”
“醃臢東西,眼不見為淨。”薑無相冷哂。
皇帝以穢亂宮闈之罪賜死宸妃,消息在一夜之間傳得六宮皆知。
玉凝宮
殿門大開,薑洄因如踏著三冬寒涼而來,雙手捧送著托盤,其上整齊擺放著白綾與鴆酒。
宸妃再不能強裝鎮定,厲喝道:“薑洄因,滾開!滾開!”
“母妃,你與父皇當真是天作之合,你愛慕我阿爹、嫉妒我阿娘,父皇寵愛你、卻憎恨我阿爹,你們夫婦二人,一個殺我阿爹、一個殺我阿娘,還將我過繼名下,養育數載,長虞今日就是來報恩的,送你去見我的爹娘,如此,也算是讓生恩與養恩同等了。”
那女人不斷地往後閃躲,形容狼狽、鬢發散亂,昔日寵冠六宮,到頭來也不過灰土一抔。
“薑洄因,本宮養你數年,可你呢?”宸妃對她嘶吼,泣涕漣漣。
薑洄因本是逆光而來,神情都沉入灰暗中,隻顯森然,她哂笑道:“母妃,長虞是送你解脫的,你不高興嗎?”
既然被賜了自儘,那就是不得不死。
“母妃如果害怕,長虞可以代勞。”
白綾被抖散開來,薑洄因緩步上前,宸妃朝她破口大罵:“你們寧國宗室之人,生來就是毒蠱藥人,你和你那下賤生母一樣,都是短命鬼,都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如果你是指割肉放血、死後製成美人燈,那的確是不得好死。”薑洄因動作輕柔,托著宸妃的臉,二人視線相交,宸妃被她瞳仁中的恨意驚住,隻聽她道,“母妃,長虞已經死過一回了,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在回報你啊。”
惡人自有惡人磨。
要怪也隻能怪她自己蛇蠍心腸。
慌亂之下,宸妃抓起一隻花瓶,猛的砸上她的額頭,力道之大,讓瓷瓶頓時碎裂開來。
額角一片溫熱,疼痛讓薑洄因的意識分外清醒,麵前的瘋女人叫囂著:“薑洄因!你去死!”
嫣紅緩緩淌落,她不甚在意,用白綾擦了兩下,潔白的布匹上頓時沾滿血腥氣。
薑洄因抿唇微笑,利落地壓製住她,一腳踩在她肩背上,雙手攥握住那圈過女人脖頸的白綾,竭力收緊,腳下的女人一個勁的掙紮扭動。
“母妃,長虞真是感激你,幼時便極儘苛責,要我六藝精通,我雖毒蠱纏身,但要殺你,也還是有幾分能耐的。”薑洄因輕嘲。
宸妃唾罵:“薑洄因!咳咳……你該死!”
少女笑不露齒,溫良無害:“那總歸也是你先死。”
等了許久,宸妃才沒了任何反應,她不免感歎:命真硬,真難殺。
薑洄因扔下作案工具,兩手空空地邁出道道門檻,再回眸一望這囚困了她十幾載的牢籠。
婠玉為她查看傷口:“殿下,你頭暈嗎?”
薑洄因略略點頭,呼痛道:“嗯,她下了死手,現在還是很痛。”
“殿下,我們回公主府吧。”
“好。”
她半靠在婠玉身上,二人相依相扶,離開玉凝宮,往宮門行進。
深深的疲憊感侵襲而來,薑洄因喃喃:“婠玉,答應你的事,我會為你做到的。”
婠玉眸底濕潤:“好了殿下,我這條命都是你給的,至於翻案一事……來日方長。”
天光朦朧,入了她們眼眸。
“我……有點累,你帶我回府吧。”薑洄因半闔著眼,整個人迷迷糊糊。
絞死宸妃時,依靠的完全是前世的遺恨,那時若不能保持清醒,隻有被反殺的結局。
可她也是人,也會痛,會畏懼。
下垂的眼瞼掩蓋春日柔和的光亮,薑洄因隻記得那條長長的宮道,她還沒走完。
冰寒激醒薑洄因的意識,她費力地睜開眼,但眼前模糊,隻能隱約看到人形的輪廓,身下是冷冰冰的一片,她似乎是躺在地上的。
那冷水澆了她滿麵,冰得刺骨,她哆嗦了兩下,意圖抬手抹去臉上的水漬,卻發覺自己手腕上被繩索捆住。
“誰……”誰做的?
薑洄因聲音喑啞,兩手搓動著,那粗糙的繩子一遍一遍磨過纖細的腕骨,像要割裂她的皮肉。
頭上的傷還在作痛,被人粗糙的包紮過,她以手臂為支撐,艱難地半坐起身,這時才發覺連雙腿也被捆住。
“誰!誰敢綁架本宮?”薑洄因語中帶怒,雙瞳無光,隻得茫然地眨眼、轉動眼珠。
看不清,她的眼睛怎麼會變成這樣?
“薑洄因,你在看哪裡?”男人的聲音逼近,身影擋住光線,她眼中便剩下烏壓壓的一片。
她蹙著眉頭:“池曄?”
她這是被抓到了池府?
“薑洄因,你怎麼不看我啊?”池曄扼住她的下頜,逼視著那雙黯淡的眼睛,咬牙切齒問她,“我說你那日哪來的膽子敢打我,莫不是早知道姑母會死?才敢這麼囂張?”
她當然知道,從出了譽王府時起,她就想好了要如何設計一出好戲。
但謀害宮妃是大罪,薑洄因抵死不認:“你在說什麼?母妃之死,我心中也甚是難過,可誰叫她做出那樣穢亂不堪之事,陛下豈能再留她?”
“難過?薑洄因,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明明是你存心勾引,又當眾下我臉麵,更是害死了姑母,你是有多恨我們,才能做出這些事來?”他指節逐漸收緊,差一點就要把她的下巴卸下來。
薑洄因疼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當然恨,果然無論在哪一世,這廝都是一樣的暴戾、狠辣。
分明是自己色欲熏心,卻栽贓為她蓄意引誘,好不無恥。
池曄不敢殺她,但總歸是要好生折磨她一番。
薑洄因冷哼,池曄收手,聽她道:“究竟是誰恨誰?池曄,你想誣陷栽贓本宮,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命。”
池曄忽的低笑:“薑洄因,我可沒說要你死,想你想了這樣久,你若死了多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