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看清楚儘管年歲已經不小了,卻依舊美麗照人的婦人,不由驚歎。
這氣質、這樣貌,是農婦?
再轉頭看一眼跪在南陽侯後麵的侯夫人。
高門大戶、侯門夫人,二人年歲相當。
連生的孩子個數都一樣——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孩子年歲差不多相當;生了幾胎也一樣,雙方都有一對雙胞胎!
可是!
白婉蓉看上去柔弱吧,卻美豔動人,神采之間充滿了自信。
肯定是千恩萬寵出來的。
中年女人,是漂亮還是黃臉婆、是暴躁潑辣還是溫柔善良、是世俗功利還是天真單純,全看她找了個什麼樣的男人!
一看白婉蓉這姿態,就知道她的丈夫對她有多好、兒子對她有多孝順。
而南陽侯夫人呢,卻顯得瑟縮、小氣,拿不出手!
從這也能看出,她在家中多半是受氣的,丈夫兒子都淩駕在她頭頂上呼喝。
長此以往,讓她變得懦弱不爭。
白婉蓉溫和開口:“感謝太子殿下、逍王殿下,以及所有貴客今日光臨寒舍。府中略帶薄酒,諸位卻尚未得以飲上一杯,便生出如此變故,真是讓大家見笑了!”
她柔弱地朝兩位貴人行了一禮,又朝其他賓客傾身為禮。
這一開口,更叫人震驚:
啊這,是農婦?
比貴婦還要端莊得體好嗎!
白婉蓉轉身,朝跪在地上的南陽侯夫人行了個平級的禮,道:“在討論侯府與我喻家的恩怨情仇之前,我必須向侯夫人致謝。感恩侯夫人將我女兒平安養大,甚至她還出落得這般亭亭玉立、讓父母欣慰。單以此論,婉蓉便該念你這份恩情!”
南陽侯夫人還跪在地上,看著養了自己親生女兒十七年的婦人,心裡的感覺很是微妙。
記恨對方換走了她的孩子。
但,她也不瞎,知道比起其他農戶,桑雪已經是被養得非常寶貝的了。
在沒見到白婉蓉之前,她一直以為:這名農婦會是卑賤粗俗、大字不識一個的那種。
難免有點優越感。
但——
今日一見,竟啪啪打臉!
養母vs親娘!
貨比貨得扔,人比人氣死人!
喻初晴挑眉。
她娘,可真的是太優秀了!
相比起來,南陽侯府眾人——長嫂不算,侯夫人雖然生性懦弱,卻不招她恨。
最多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若沒有侯夫人讓她理賬,給她全部的信任,也沒有她的今日。
於是,她便順著白婉蓉的話,道:“夫人,您養育我十七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初晴是記得的!”
主要是,養原主的十二年。
後麵五年,都是她養著他們的了!
說起來,侯夫人依靠她,但何嘗不是給她施展才能的空間?
她繼續道:“過去五年,我在侯府幫您打理中饋,知曉您支撐這個侯府有多不容易。嫁妝都拿出來貼補了不少,尤其是為老三還賭債。”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桑懷誌。
桑懷誌氣極想要說話,卻被南陽侯瞪了一眼:“閉上你的嘴!”
卻又聽得喻初晴說道:“今日,我喻初晴放話在此,倘使某一日夫人走投無路,可來尋我。我會給你一個遮風擋雨、安度餘生之所,還你養育之恩!”
這話一出,四下驚歎。
卻更像是狠狠的一巴掌,朝南陽侯臉上摑下去!
他勃然大怒:“你是在咒本侯!”
侯夫人走投無路這個前提,豈非要說他這個丈夫完蛋了!?
喻初晴沒理會他,反而補充了一句:“當然,這個承諾隻對我養母一人有效。若拖家帶口的,恕我不能接受!”
侯夫人一震。
她抬起眼眸,與喻初晴對視。
喻初晴看著她的雙眼,說道:“那一日,我被逐出南陽侯府,無論您是出於什麼心思,至少您反對了他們所有人,想把我留下。雖然無果,但我承情!”
聽得所有人震驚不已。
所以,所有人都要趕走喻初晴,隻有這位侯夫人想要留下女兒?
在場有不少對南陽侯府也算熟悉的,他們知曉:侯夫人在府裡根本沒有話語權,即便是掌管中饋,也根本架不住夫與子的大男子“氣概”!
她在侯府的日子,是相當艱難的,不然也不會這般瘦弱了。
侯夫人聽得心中酸楚,不免想起,過去五年喻初晴幫自己度過重重難關的事來。
初晴在婆婆麵前護著自己,幫自己理賬,替她麵對南陽侯的嗬斥、以及訓斥幾個兒子的不敬……
可她這個當母親的,在她被趕走的時候,彆說一兩銀子沒給她貼補,甚至還讓她僅著裡衣、步行十裡路回親生父母家!
她鼻子一酸,便落下淚來,哭著道:“初晴,是母親沒用,我對不住你呀!”
她這話一出,無非讓南陽侯下不來台。
他反手一巴掌,扇到了她臉上:“無知婦人!”
侯夫人便低下頭,不敢再說話了。
眾人不免唏噓。
嫁了這種男人,當真是……掉進了火坑!
喻初晴依舊麵色平淡,心裡卻更冷了幾分:該死的渣男,從女人胯下出生、卻看不起女人。
難怪,養出來的兒子一個個全都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貨色!
“養母養我之恩,是一回事。”她將話題扭轉回來:“但,誣陷我親娘偷走侯府嫡女,又是另一回事!”
她看向侯夫人:“夫人,並非我娘偷走你女兒,請你仔細聽好了!”
說著,她便將場子交給了白婉蓉:“娘,你開始說吧。”
“好。”
白婉蓉點點頭,娓娓道來:“十八年前,我們喻家尚未在光明村紮根,而是一家五口——便是我們夫婦二人、與三個幼子,一路從南方北上。”
“到了帝京之時,我又懷上了。”
“於是,我家相公便租了光明村的一個農家院子,暫時落腳,打算孩子生下來後,養到一歲了再返鄉!”
“但是!”
“誰能想到,我分娩當天,相公請不來穩婆。據說村子裡的穩婆都被請走了。我家相公隻得親手為我接生,生下了一個女兒。”
“因為護理不當,我產後虛弱,纏綿病榻。三子年幼,新生兒嗷嗷待哺,相公忙得像陀螺似的。誰也沒發現,兩日後我女兒不見了!”
“我受不了這個打擊,由此落下了體虛之症。”
她講得非常細致,因為她的聲音溫柔而有感染力,所有人都不覺得她囉嗦,而是聽得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