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許懷夕都在重複著同樣的活計。
天不亮起床,擦地、洗衣、削菜皮。
她的手指因為長時間泡在水裡而發皺,膝蓋也因為跪地擦洗而淤青。
但最讓她在意的,還是那天在藥汁中發現的異常。
這天傍晚,許懷夕終於得了片刻空閒。
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往住處走,路過西院一處偏僻角落時,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清香。
這味道讓她想起大學時的實驗室,想起那些培育雜交品種的日子。
她循著香味找去,在院牆邊發現了一株被雜草半掩的小樹。
樹乾手腕粗細,葉子蔫蔫地耷拉著。
“青木瓜樹……”
許懷夕無聲地動了動嘴唇,眼眶一下子濕了。
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裡,這株來自家鄉的植物成了唯一的慰藉。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雜草。
樹根處的土壤已經板結,葉片上還有蟲咬的痕跡。
許懷夕輕輕撫摸著那凹凸不平的小樹乾,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你在做什麼?“
許懷夕嚇得一哆嗦,回頭看見二少爺站在幾步之外,月光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銀邊。
他比前幾天看起來更憔悴了,眼下掛著濃重的陰影。
許懷夕趕緊站起來,低著頭退到一邊。
沈挽恙走近那株快要死的樹,輕咳了兩聲:“你認識這樹?”
許懷夕點點頭,又搖搖頭。
她不知道該怎樣解釋,隻好蹲下來,用手指在鬆軟的泥土上畫了個木瓜的形狀。
“原來叫木瓜……”
沈挽恙若有所思,“我小時候就見它長在這裡,一直不知道是什麼。”
許懷夕驚訝地抬頭看他。
在這個尊卑分明的世界裡,這位少爺居然在跟她,一個粗使丫鬟,閒聊?
沈挽恙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淡淡一笑。
“西院冷清,難得有人說說話。”
他頓了頓,“雖然你不會說話。“
夜風吹過,許懷夕打了個噴嚏。
她這才發現自己隻穿著單薄的夏衣,而夜晚已經有些涼意了。
“回去吧,彆著涼了。”
沈挽恙說完,轉身要走,卻又停下腳步,“這樹能活嗎?”
許懷夕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木瓜樹,堅定地點點頭。
她比劃著澆水、鬆土的動作,又拍拍自己的胸口,表示她會照顧它。
沈挽恙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那就有勞你了。”
說完,他緩步離去,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瘦。
等沈挽恙走遠,許懷夕立刻行動起來。
她跑回西院的小廚房,偷偷拿了一個破瓦罐,又去井邊打了水。
回到木瓜樹旁,她把水慢慢澆在樹根處,用手指小心地鬆動板結的土壤。
“你要撐住啊……”她在心裡默默地說。
接下來的日子,許懷夕每天都會抽空來照顧這株木瓜樹。
她用廚餘的果皮做肥料,收集洗菜水灌溉,甚至捉來蚯蚓放在樹下鬆土。
漸漸地,樹上的葉子變得油亮起來,樹葉甚至也長大了一圈。
這天傍晚,許懷夕正蹲在樹下除草,忽然聽到一陣輕微的咳嗽聲。
她回頭,看見沈挽恙站在廊下,手裡拿著一卷書。
“它活過來了。”
沈挽恙走近,伸手摸了摸一片葉子,“你很會照顧樹木。“
許懷夕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沈挽恙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遞給她:“給你的。”
許懷夕打開一看,是幾塊冰糖,晶瑩剔透。
“算是謝禮。”
沈挽恙輕聲說,“這棵樹讓我想起母親。她生前也喜歡侍弄花草。”
許懷夕捧著冰糖,不知該如何回應。
沈挽恙似乎也不期待回應,隻是望著木瓜樹出神。
“二公子!”
春桃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藥煎好了!”
沈挽恙皺了皺眉,對許懷夕點點頭,轉身離去。
許懷夕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冰糖,心裡五味雜陳。
夜深人靜時,許懷夕躺在硬板床上,含著半塊冰糖。
甜味在舌尖化開,她想起白天沈挽恙說的話,想起那碗可疑的藥。
她翻了個身,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片朦朧的光。
明天,她決定要再去看看那碗藥。
不是為了沈挽恙,她告訴自己,隻是為了……那株木瓜樹。
畢竟,如果二公子死了,這西院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那株好不容易救活的木瓜樹恐怕也難逃厄運。
就這樣,許懷夕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沉沉睡去。
夢裡,她看見木瓜樹開滿了花,沈挽恙站在樹下,手裡捧著一碗沒有毒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