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大王!”
渾邪王捧起一個形似倒放著,然後從唇齒部位橫截的頭骨,汩汩的對其倒著美酒。
身邊的大臣們焦急萬分的對著他不停的叫喊著。
“大王,今日又有兩支放牧的族人牧隊未回,恐怕……,大王當早做決斷啊!”
“如今那群漢人的包圍圈,每日都在縮減,我們派往右賢王部求援的斥候也不見消息回傳,是突圍還是……,請大王定奪。”
可渾邪王卻是怔怔看著頭骨酒器出神,眼光迷離,似乎又想起了幾十年前,那個爭奪王位,弑父殺兄的血色夜晚。
嘴角喃喃自語:“王兄啊!如果你還活著,你會怎麼選擇?”
“……”
周圍本來還在絮絮叨叨的大臣們見狀,立刻閉嘴,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這件酒器布滿了酒漬汙垢,橫截麵和底座被渾邪王盤的油光發亮,一看便是日常沒少使用。
這種事情放在中原,那可是會引起軒然大波,讓無數百家子跳出來口伐筆誅,甚至寫入史冊,冠以殘暴、禮樂崩壞的名聲。
可放在匈奴部落,卻是稀鬆平常的小事,他們軍臣單於手上可還有月氏王頭顱做成的酒器呢。
“漢人可惡,可是休屠部比漢人更可惡!!”
“金日磾他算個什麼東西?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兒,他爹在我麵前也不過是一個晚輩罷了,漢人讓他來統率我渾邪部?”
“簡直是笑話,他憑什麼!?”
看著渾邪王破口大罵,大臣也是鬆了一口氣。
能罵人就好,就怕大王把氣憋著,不罵人,改殺人泄憤。
“大王,如今……休屠部雖兵勢不及我等,可是他們有漢人為其撐腰,我部又損兵折將,恐怕……”
昨日種種繁華錦簇,今日種種江河日下。
見到大王並未提什麼決一死戰,也沒說突圍之事,這些大臣們有些暗自竊喜。
如果突圍的話,那些人肯定都是圍著大王打轉,他們這些不倫不類的臣子們可不會有什麼優待,到時候和普通族民並無差彆,生死由命,能不能衝出去全看命數。
王帳內氣氛極其壓抑。
就在這時,有大臣試探性的提議道:“大王啊,臣有一策,可以解決休屠部通漢的危機!隻是……恐怕需要苦一苦大王啊!”
渾邪王斜睨著說話之人,那冷漠的眼神,似乎是在質問:‘為什麼不苦一苦你們?非要苦我!’
大臣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戰戰兢兢的說道:“大王何不假意應下奉休屠部為主的事情?”
“大王先彆急著生氣,臣的意思是假意附和,等到漢軍一退,我部兵勢大於休屠,到時候直接吞下休屠部,然後朝著漠北遁逃,他們漢人莫非還敢一路朝著漠北追來不成?”
渾邪王一身怒火儘消,頗有一番撥雲見日的感覺。
“你這想法……不錯,很不錯!”
“隻是這樣做,就得苦一苦大王了呀,措辭要謙恭,不可漏出馬腳,而且日後若是到王廷聚帳,您恐怕會遭其他貴族非議啊!”
“非議?”渾邪王麵露不屑:“他們還能用唾沫星子淹死我不成?在草原上,從來都不是靠嘴說服彆人,真正決定價值的,是拳頭,是戰刀!”
“唉,但是為了我渾邪部的未來,苦一苦我這個大王又有何妨?”
“大王英明!大王仁慈!”
“來人啊,給我草擬一份書信送給漢人,就說我渾邪部也願意向大漢天子投降,以後但凡漢有驅使,我部願聽命效力!”
一眾大臣忍不住落下高興的淚水,和渾邪王上演了一出君臣相和,誇讚大王頗有中原越王勾踐風骨。
隻要不打仗,低頭彎腰而已,他們朝著單於和右賢王又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情。
信使乘興而去。
約莫二三時辰後,信使又敗興而歸。
一份由孟煥親自回複的書信送到了渾邪王手中。
隻見羊皮卷中寫道:“煥奉天子令,征伐焉支、祁連,今有渾邪王願撥亂反正,降於我大漢,煥心甚慰之。”
看到這一段,渾邪王忍不住冷聲笑道:“小兒果然見識淺薄,區區誇耀之語,便能隨意糊弄,哈哈哈,當真是大漢無大將,豎子做先鋒啊!”
可是還不等渾邪王繼續高興,羊皮卷中的的信息便讓眾人驚愕不已,原先提議的大臣更是頻頻望向大王,忍不住心頭發顫。
“然,煥與休屠王稱兄而交,聞渾邪王自詡長於休屠王,煥為漢將,於情,不願使手下敗將以長者居之,於理,大漢之將亦不可低人一頭。”
“此輩分之事著實讓人暗惱,公若不棄,煥願收大王為義子,以全休屠為主尊位,亦可成全我大漢天使高居降國之上者也。”
“此議肺腑,絕非戲言,望公斟酌,翹首盼複!”
“……”
王帳之內鴉雀無聲,渾邪王蒼老的臉龐一片通紅,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手中心愛的酒器被他重重的砸在地上,接著還尤不解氣的伸腿猛踹。
“哢嚓”一聲,臟兮兮的酒器安然無恙,可渾邪王那脆弱不堪的膝蓋卻是舊傷複發,無力的垂在地上。
“嘶~~”
“你這個廢物!!廢物!!”
“就算死了,你也要與我作對不成?”
渾邪王疼得齜牙咧嘴,堂下的大臣們倒沒有多大的怨氣,反而嚇得和受驚的鵪鶉一樣。
憤怒的拔刀將酒器劈砍成碎屑之後,渾邪王仍然覺得不夠解氣,胸膛起伏,像是被狂風吹拂的破布袋一樣抖動不停。
“豎子!安敢欺我?真當我刀不利乎?”
“大王,苦一苦,就隻苦這一次,千萬忍住!對麵這是故意折辱,就是要逼您衝動行事,勾踐之誌,勿忘……啊!”
一聲慘叫響起。
渾邪王劈刀下斬,這一位膽敢在他氣頭上,不想著苦一苦彆人,隻想著讓他吃苦忍耐的大臣便被其一刀劈翻在地。
“中原曾經有一位孔夫子,曾說過士可殺不可辱!我雖不是什麼士子,可也是渾邪部的大王!”
“豎子安敢稱我之父?殊不知本王當年登臨王位,便是靠弑父殺兄起勢?”
“既然小兒想死,本王便成全豎子!”
休屠王單手杵著戰刀,須發皆張,怒從心中起,麵如厲鬼狀。
“來人啊!傳我王令,儘起渾邪大軍,明日寅時三刻,隨我向北突襲,向右賢王部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