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
能讓內心火熱的男人冷靜,能讓豫章郡的大好男兒苦於嫁娶禮金。
發起戰爭,本身就是一種耗資巨大的軍事行動。
原本熱烈的大殿,隨著薛澤一席話直接冷卻。
擁有著無比熱烈上進心的將軍們不懂經濟之說,他們隻知道,若是要去草原建立功勳,就需要戰馬、盔甲、糧秣。
束手無策的將軍們隻能眼巴巴的望著劉徹,希望無所不能的陛下,能夠說服丞相,說服大司農,變戲法一樣,想辦法再籌集一些軍備物資,讓他們能夠去草原拿命換富貴。
至於說大司農沒錢?
鬼才會信。
休養生息是從高祖時就延續至今的政略,雖然陛下即位之後主張攻守易型,大漢與匈奴屢屢爭鋒,可也用不完那積累的萬千財富。
陛下這幾年省吃儉用,又是賣官鬻爵,又是各種偷梁換柱的在貨幣上做文章,收縮財政支出,幾場初試鋒芒,都能感覺到陛下在憋一場曠古爍今的大戰。
區彆就在於,陛下,或者大司農,舍不舍得掏出這筆錢。
劉徹看著輿圖,一對劍眉緊促,威嚴不自覺地向外發散而出。
“陛下,臣有財路,或可支撐與匈奴之戰!”
就在所有人都愁眉苦臉之時,張騫繼續開口,將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吸引回來。
原本還在糾結是否要拿出暫存的部分積蓄,一次嘗試的劉徹也狐疑的望向了張騫。
“你有錢?你張騫是什麼人我還不知?又非大富之家出身,加上十一年未歸,你的錢從何而來?”
“你可知,支持一次北伐匈奴,所需耗費的帑幣幾許?”
張騫躬身下拜:“回稟陛下,請允許臣呈上幾物,供諸位一觀。”
雖然不明白張騫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劉徹還是點了點頭,示意呈上。
此時,一直靜默無聲的孟煥,這才環手抱起一個沉重的箱子,放置在張騫身邊,後者輕輕打開,頓時一股寒氣撲麵而來。
原來是箱中四壁裹有密實的厚布,厚布之間的夾縫中,藏有不少初春時采集的堅冰。
而堅冰之中便是一個個形態各異,眾人從未見過的奇怪物件。
看起來?像是一些植物?
張騫猶如捧起稀世珍寶一般,將一根頭粗根細的橙黃色物件拿出。
“陛下,此物名為甘荀,彆稱胡蘿卜,莖生,食之可護眼養心……”
“此物名為葡萄,酸甜可口,雖不易保存,可釀造美酒……”
“此物……”
聽著張騫如數家珍的展示,並且告知有良種另存,眾人神色如常,還未感受到彆樣的價值。
直到大蒜和苜宿出現,才在眾朝臣中掀起軒然大波。
有通商事者,例如桑弘羊,關注點在大蒜之上,這可是珍貴無比的香料,且易存活,不需要特彆育養,成活率極高。
食之功效猶如百草靈藥,聽著都覺得太過神奇,而有些失真。
要不是桑弘羊與張騫相識甚久,恐怕都要對他口中的大蒜嗤之以鼻。
而將軍們則是對著苜蓿眼冒精光。
據張騫所述,苜蓿者,可稱青飼之王,掌握處理方式,牛羊馬皆可喂之,可極大提升牲畜抗病力。
或是為了增加信服度,張騫更是以大宛良駒為例,喂養此物,馬匹耐力還能更勝一籌。
“諸位,稍安勿躁,這些東西在西域遍地都是,取來就可用之,但是要形成龐大的財富,還需日積月累。”
“我大漢物產豐富,遍地都是西域未曾見聞之物,若是我等派遣商隊前往西域,將這些稀罕之物賣於西域,獲取黃金與銅,再用低廉的價格收購香料與美酒,販於中原各地,那這軍費……”
“嘩!!”
又是一陣嘩然,已有不少家資頗豐者嗅到商機,忍不住向劉徹請命道。
“陛下,大使之言未免有些太過浮誇,臣以為,當遣一人嘗試通商之行是否真正有利可圖,確認可行後,再讓少府組建商隊通商貿易。”
“而臣,承蒙皇恩多年,對陛下厚愛銘感五內,願為陛下先驅,先行通商,以證真偽!”
“……”
不僅劉徹默然,滿殿的大臣都儘皆默然。
轉頭望去,原來是主父偃在慷慨激昂的大談其道。
這就不足為奇了,主父偃倒行逆施,橫暴行事,又貪財如命的名聲,長安城誰人不知,能有如此臉皮說出這種一人壟斷之事者,唯有他主父偃。
劉徹看著主父偃深深吸了一口氣,不耐煩的揮手讓其退下。
“張騫,你說,我大漢有何稀奇物件,能在西域換取暴利?置換可用物資?”
“回稟陛下,騫以為,有三者可為暴利。一曰銅鐵之器,二曰藥材,不過此二者不可多予,以防多生事端。”
“其三,便是絲綢,緞匹與錦繡。”
劉徹狐疑,絲綢放在當下都是供不應求的緊俏貨物,各家達官貴人們買上一匹,貴者千錢,粗劣者也有數百錢之巨,如此價值還需要發售西域?
此時的大漢,在漢武早期曾做過一次失敗的貨幣改革,漢武帝偷工減料,嘗試用三銖錢來替代秦半兩,隻可惜百姓們並不買賬,誰都不願做那被薅羊毛的羊羔。
所以,如今流行的銅錢,還是與秦時相同的半兩錢。
一金二十兩,一兩的二十四分之一為一銖,若是三銖錢時期,一金可抵兩萬錢;半兩錢為十二銖,一金可抵五千錢。
然而,張騫見到眾人未曾明白其中財富,卻是再次石破天驚的口出狂言。
“陛下,西域多金玉,一匹絲綢,可與金等重!”
“嘩!”
“張騫,汝可知欺君者何罪?”
場麵一度有些失控,畢竟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後世有位“馬姓”偉人就曾評價過資本,當利潤達到百十的時候,他們將蠢蠢欲動;當利潤達到百五十的時候,他們將鋌而走險;當利潤開始翻番的時候,他們敢於踐踏人間的一切法律;當利潤達到百三倍之的時候,他們敢於冒絞刑的危險。
張騫回頭看了看孟煥,見其胸有成竹的點了點頭,這才梗著脖子繼續說道。
“騫願以身家性命為證,此言絕非虛言。”
桑弘羊喃喃自語道:“一匹絲綢長十丈(一丈33米),重八十兩。”
“八十兩?八十兩!!”
“四十萬錢??”
“四十萬錢!!!”
此時銀還未曾加入貨幣體係,天光六年的賦稅收入就差不多四十億錢,按張騫的說法,不考慮物以稀為貴的膨脹問題,賣出去一萬匹布,可抵一年稅收?
如按物價折抵,四十萬錢,差不多是四十頃田地,二十名大奴的價值。
其他人或許還在掰手指,背著乘法表,可薛澤與桑弘羊已經沸騰。
“陛下,此事大有可為啊,就算與西域通商,西域人未能儘納,哪怕一年百匹,也能獲利百萬,大大補貼少府、國庫,支撐起雲中馬政。”
劉徹自詡身為帝王,什麼大場麵沒見過?
此時聽到張騫畫出的大餅,也是忍不住麵色紅潤起來。
隻是他非庸人,立刻找到了這條通商之路的弊病。
“諸位,且先安靜!”
“張騫之功,可利千秋矣,然,朕想知道,往返一次需用時多久?”
“回稟陛下,去時不可考,但臣歸程用時半年之久。”
單程半年,也就是來回一趟一年有餘?
就算是一年時長,麵對如此暴利,還是有不少人已經開始憧憬發家致富經。
“嗯,所行之路,隻有河西走廊?”
“也可上高原,但高原多寒,不利於牛馬便行,若是組建商隊,隻有河西走廊一途!”
“好,既然要走河西走廊,敢問諸卿,此河西走廊是我大漢境內,還是他匈奴人的國境?”
又是一盆冷水潑下。
隻是這一次,不僅隻有將軍們眼熱,連那群身高八尺,肌肉盤虯的文臣,也忍不住把目光凝聚到薛澤身上。
感受到大殿上這些熾熱的目光,薛澤如坐針氈,額頭冒出細汗。
咬牙切齒的低吼著:“入其母乎的渾邪王!臣請奏,出兵河西走廊,奪取焉支、祁連二山,將西域打通,為我大漢,開疆拓土!”
“哦?如今丞相的大司農又有錢了?”
“沒錢,但是勒緊腰帶日子也能過!一本萬利的金子,如何能讓它棄之荒野?”
“張騫,若是這條絲綢之路毫無價值,老夫誓要請命,夷汝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