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未央三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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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昨日宮宴的歡謔,算是劉徹登臨帝位以來,為數不多的幾次酣暢淋漓。

匈奴如一座大山,不僅僅是自高祖而起時的重擔,也是劉徹雄心壯誌的最大絆腳石,是大漢臣民想要洗刷恥辱,奪取勳爵的目標。

西域的出現,是照亮無限可能的基石,告訴了大漢,山外不僅有山,還有其他國度,有平原,有湖泊,有更多未知的資源。

而休屠王在晚宴上的歌舞,則是一劑強心針,刺激得為將者麵色酡紅,恨不得馬上提劍,去給軍臣單於量身一套婢女服。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豎子可擒休屠王,我為何不可擒單於?

一夜宿醉,劉徹少飲了幾杯,此時正坐在龍榻前,時不時的伸手揉著眉心。

台下的眾臣也有些狼狽,活像後世酒吧喝得太晚,第二天又要早起上班的打工人,隻能強打起精神,等待著大朝會的奏對。

好在今日的朝會比較輕鬆,不需要他們做什麼,隻要安安靜靜的聽張騫講故事就好。

汲黯環顧著四周,長安城內,應到之人已齊全,可劉徹依舊沒有開始的意思,不禁上前問道。

“陛下可是在等人?”

劉徹正要回答,隻聽黃門侍郎上前,高聲唱喏:“啟奏陛下,關內侯,車騎將軍,衛青求見!”

“宣!”

汲黯這才明悟:原來如此,去歲龍城之戰,衛青居首功,此時正當在上穀郡主持馬政,卻不成想使團回歸,居然讓陛下將他召回。

看來,與匈奴之戰,恐怕又要開啟。

殿門外,一襲鮮紅的披風迎風招展,一名年歲青壯,卻又儘顯沉穩厚重的將領走入,躬身拜道。

“臣,衛青,叩見陛下!”

“免禮!”

“張騫久居匈奴,對匈奴習性了如指掌,今日回歸,汝當聽之,或對以後出征塞外,有所臂助。”

衛青領命,看了一眼正恭敬站在一旁的張騫,微微躬身以示尊敬,便退至一旁。

眾臣眼熱不已,看著衛青英姿颯爽的樣子,心頭暗自沉吟。

不叫程不識,也不叫李廣、公孫賀、公孫敖,唯獨就叫了衛青回來。

看來衛子夫當真深得帝心,這衛青也是入了陛下之眼,往後怕是青雲之上,勢頭不可抵擋了。

“張騫,說說你這一行的見聞與收獲!”

“諾!”

“請上輿圖!”

使團一行人中,張騫出列,將漢匈輿圖掛在木架上,手指點在漠北一帶。

“陛下,臣幽囚匈奴王廷十年,此本屈辱,不應提起,但是臣在匈奴的十年也並非虛度光陰,有三言,願與諸位分享之!”

“莊子曾言,萬物皆有所待,故而春日耕作,秋日牧收,此為天時也,漢從天時,而匈奴亦從其天時。”

“諸位可曾發現,匈奴人之天時,於冬春時安歇,於夏秋時掠邊?”

眾臣聞言,皆是若有所思,卻又不明其意,唯有那些曾在邊塞戍守過的將領,如彊弩將軍李沮、輕車將軍李蔡等人,附議的點了點頭。

“大使所說無誤,好像還真是如此。”

張騫指著漠北與北地、上穀、雲中、雁門、代郡,以及秦漢長城一帶,繼續說道。

“然,天時之利或可利用。”

“騫於匈奴,每至夏秋,部族勇士便會減少,秋末而歸,滿載糧秣與擄掠的漢人,然後遷徙至陰山以南,以度寒冬。待到開春之後,草芽發根,便能在陰山南麵遊牧草場,慢慢遷徙回原本的棲息地。”

“陛下,寒冬之後的匈奴最為孱弱,馬匹乾瘦,人如牢獄數月,萎靡不振,且大批牛羊、老弱聚集,若是能找到其過冬之草場,在開春未曾貼膘之際發動戰爭,或許……”

張騫點到為止,可邊塞將軍們卻是沸騰了起來。

衛青更是出列附和道:“陛下,大使所言有理,臣懇請向陰山南北派遣斥候,探查匈奴人遷徙動向。”

“不急,張卿繼續,還有二言,未曾說明!”

衛青拱手退下,眼神中似有烈焰灼燒,高漲的戰意,讓他有些迫不及待與匈奴一戰。

不過急也不在這一時,或許張大使還有其他彆出心裁的思路,可做查漏補缺。

“匈奴人逐利,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這是匈奴人生活習性所致,逐天時以獲地利,遊牧而聚,來去如風!”

“此誠為我大漢之患,導致匈奴屢屢犯邊,大軍進則敵退漠北,弱則被分割殆儘,此常態也。”

“然,左傳曰:君以此始,必以此終!成也遊擊,敗亦遊擊。”

“匈奴擅騎射,若以騎射對之,則無異於以弱攻強,若以方陣拒之,匈奴避之不及,破匈奴者,唯有突襲!”

“嘩!”

眾將一片嘩然,劉徹也是陷入沉思之中。

“突襲?此為奇兵巧勝,獲小利易,卻難儘全功,不可作主戰之法。”

質疑聲起,張騫伸手指向蜂腰大捷的地段繼續說道。

“此突襲非突然襲擊,而是放棄騎射,以甲胄之兵突入敵陣,近戰製勝。”

有將問曰:“奴騎輕行,著甲必重,如何追逐匈奴?”

“所以,前策與此結合,便是臣以為的破敵之策。蜂腰之處,就是趁著開春之際休屠、渾邪二部人困馬乏,且營地擁擠,亂作一團,才能建立的奇功。”

“匈奴人逐利,短兵相接者,搏命不合其利,待突襲衝陣,殺氣盈沸,這些人必不會無畏廝殺,勝則焦灼,敗則遁走。遁走之則成掩饋之勢。”

“掩潰挾殺之術,不正是秦之白起最擅長的戰法嗎?”

“若是正常野外遭遇,孟將軍這點兵力,恐怕難以與匈奴決一生死。”

衛青轉過頭,又將目光看向了身後那位一直保持沉默的少年身上,眼中滿是讚歎。

他懷疑,張騫口中的兩個破敵之策,極有可能有此人背後捉刀。

否則以張騫擅於內治,不擅兵事的水準,恐怕很難有如此鞭辟入骨的見解。

當然,這一切都要說服張騫,畢竟這位大使可不是阿諛奉承,好邀功買名之人。

沒有張騫十年匈奴生涯,恐怕也會覺得孟煥所言太過於天馬行空,難以讓其為口舌,代為轉述其戰略思路。

“這其三,便是要告於陛下,無論是西域還是匈奴人,都有逐利慕強的奴性。”

“誠如孟煥之於龜茲國,初臨龜茲,倨傲無禮,誠如西域諸國願意結盟的順序,若無烏孫號召,響應者寥寥,有烏孫、大宛響應,則諸國雲集。”

“陛下,諸位將軍,戰事伊始,隻要能給予單於王廷重創,如休屠、渾邪二部者,皆可拉攏驅使,令此攻彼,使之各部殘殺,待各部衰弱時,便可逐一擊破,追亡逐北!”

重創王廷……

眾將領們呼吸開始急促,看向張騫的目光變得溫柔備至。

大使這哪裡是被幽囚十年啊,這簡直就是高級間諜,混跡十年匈奴,從天時地利,再到民族特性,把整個匈奴的開襠褲都翻了個底朝天。

“咳咳!”

看著眼睛大放光明,神情激動的天子和群臣,薛澤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陛下!”

“咳咳,大司農那邊……國庫空虛,還得休養生息!”

“無妨,少府……”

“陛下,少府也空了,您莫非忘了?大司農還欠了少府百萬錢,開春時甘泉宮修繕,少府令找大司農催債,大司農可是吵著鬨著要乞骸骨,告老還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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