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國氣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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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龜茲城不為世人所知,往後時光流逝的近九百年裡,這裡也曾上演悲壯的守城之戰。

安西,萬裡一孤城,儘是白發兵。

《大唐漠北的最後一次轉賬》之中,那座苦守四十年的孤城,就是龜茲。

隻是此時的龜茲,還是吐火羅人占據的西域強大城邦。

此時從城中魚貫而出,將孟煥一行三十餘人包圍的,就是這群大胡子、深眼窩、高鼻梁的吐火羅分支龜茲人。

三十六國裡有貴霜一脈的大月氏,也有類似於波浪卷、金發碧眼的高加索係大宛國。

孟煥也不能保證自己完全精通所有語係,那簡直是強人所難。

隻是簡單幾句叫罵和文明問候,他還是能聽明白。

麵對圍繞著玄甲騎嘰嘰喳喳叫喚個不停的龜茲人,孟煥也明白他們的憤怒來自何處。

這一身玄甲,橫行西域中部與東部,平時也沒少禍禍龜茲,仇人見麵,自然是分外眼紅。

孟煥朝趙德邦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

“我們不是沙匪,我們是大漢的使臣護衛,速去通知你們的國王,前來迎接大漢使臣。”

周圍的人將信將疑,張騫也順勢站了出來。

重新換洗了一套塞外的衣服,將發油打結的頭發梳洗後盤成發髻,手中的旄節也續上了潔白的白犛牛尾毛,除了十年塞外放牧曬黑的皮膚無法短時間恢複以外,氣質儒雅平和的使臣,顯然比樣貌與龜茲相似的趙德邦,那些滿身煞氣的玄甲更有說服力。

驚懼之後的龜茲士兵忙不迭跑回城中,一路朝著王宮跑去。

眾人也不焦急,就這麼靜靜的等在城外。

禮尚往來,自己這一方未曾提前通傳,臨時造訪也要給主人家一個反應的時間,孟煥自認自己還算是個和善之人,倒也不覺得龜茲無禮。

“煥…哥兒啊,這是不是有些不對勁?這些龜茲人戒備得有些過頭,怎麼看到你們就如此害怕?”

“誰知道呢?興許是因為我玄甲騎威武霸氣,這些化外之民如見臨天神,故而心生畏懼吧!”

“……”

“安心,我們又不會害你,可能是因為匈奴人能隨意踏足西域,而大漢不能,或許,也是因為這些龜茲人不知道大漢有多麼強大吧。”

張騫將信將疑,反複的打量著身後三十騎。

沙漠太陽非常毒辣,一般情況下,玄甲會在鎧甲外套上一件反光的白麻外袍,遇到戰時,才會脫袍衝鋒。

如今進入備戰狀態的玄甲騎高坐馬背上,筆直的挺立著腰,白色的內襯戎服之外,黑光粼粼的鱗甲在陽光下閃爍著肅殺的光澤,背上長槍,大弓,腰間是與中原截然不同的彎刀。

皮甲對鐵甲,光是看著一身鐵疙瘩的敵人,都能讓這幫布甲、皮甲的小脆皮們望而生畏。

不多時,龜茲國王未曾出城迎接,反倒是在一群身著不知材質的華麗‘金甲衛士’,簇擁著一名年輕的華貴男子,施施然朝著眾人走來。

“龜茲王子,阿達杜塔·薩爾瑪那薩爾,向尊使問安,敢問尊使可是來自沙漠東極,能與匈奴爭鋒的那個大漢帝國?”

大漢帝國?

張騫迷惑,若是沒有記錯,他應該是大漢第一位出使西域的使臣,哪怕這位王子口稱大秦,他也不會有所懷疑,畢竟孟煥他們在西域生活的時間,遠超大漢立國的時間。

“敢問阿塔…納那個爾王子,抱歉,煩請趙兄弟口譯時敬說全名,有點繞口,在下實在記不住這麼長的名字。”

眾人忍俊不禁,本來垮著臉故作威嚴的孟煥也忍不住捂嘴偷笑起來。

“敢問王子殿下,大漢從未與西域通塞,為何能知我大漢之名。”

趙德邦也沒敢添油加醋,搜腸刮肚的窮儘一生對漢語與吐火羅語的理解,好歹是把兩邊饒舌的交流給圓了回來。

英語專業的同學應該會對同聲傳譯的難度有所概念,能做到八九不離十,已經算是趙德邦不辜負自己異族母親和關中老父從小的諄諄教誨。

“匈奴者,夏之後裔1,自冒頓單於滅東胡,破婁煩,追逐月氏進入西域以來,西域諸國便在匈奴人口中,或多或少知曉一部分大漢的富庶與強盛。隻是不知,如今貴使穿越沙漠,不遠萬裡而來是為何事?”

對於這位龜茲王子能將匈奴出處與夏裔聯係到一起,張騫不禁對其高看了一眼,這種事情放在大漢,都會有不少人認為是一場曠日持久的異族入侵,可大漢中精通史學的人,比如說太史令司馬談等人卻從不這麼認為,漢匈之戰,是為內戰,而非單純的外侵。

“騫此行,一為天子出使月氏,二則是聯合西域諸國,共抗匈奴暴行,東西夾擊,剪除匈奴王廷。”

聯合抗擊匈奴?

龜茲王子倏然止住笑容,不停的轉移目光,打量起張騫身後的玄甲騎,表情逐漸玩味了起來。

“哈哈哈,月氏占據了好地方啊,他們掌握著我們諸國最為豐茂的河流湖泊,那是比綠洲還要漂亮的地方,對了,尊使入塞,可曾見過樓蘭?樓蘭以前是一片戈壁,那裡根本不能生存,多虧天神護佑,幾十年前的一場大雨……”

張騫對龜茲王子有些好感,因為這是一位能認同大漢文化禮儀的人,兩人中間隔著趙德邦,其樂融融的交談起來。

隻是奇妙的是,漢使在談如何達成漢與西域的同盟,而王子卻是一直在介紹龜茲與周邊地區的風土人情,根本不和他對聯合抗擊匈奴的事情,做出任何表態,也絕口不提什麼與大漢建交通商的事情。

嗯,甚至幾人的交談,還一直停留在城門之外,龜茲王子看起來非常高興,高興到連基本的待客之道都拋之腦後。

聽著龜茲王子繞著圈子,將龜茲周邊幾個鄰國的風景地貌介紹了一大圈,張騫變得有些急躁,幾次三番問起趙德邦是否真的精通龜茲語,為何口譯結果牛頭不對馬嘴,他完全搞不懂龜茲王子究竟在說些什麼。

孟煥未曾上前,見著龜茲王子麵帶微笑,一臉和氣生財的模樣,就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一臉的不屑,轉身對著其他玄甲兄弟交代著。

“看看城牆上,我估計再有一會兒,那些兵士也該完成了集結。”

“告訴兄弟們,維持三才戰陣站位,盾手上前,手不可離刀,槍矛居中隨時策應,弓手控弦靜默,如見我動,則勢如奔雷,衝向王宮!”

眾玄甲騎小聲應許:“諾!”

見到那群昔日讓西域商旅們聞風喪膽的黑色恐怖下馬,龜茲王子也是麵色一變,急忙調轉話題,和善的邀請起大漢使團入城飲宴。

趙德邦回頭望向了孟煥,左步向前,身體朝向龜茲王子微微前傾,右手握住腰間的刀把,等候著發令。

“……”

一陣沉默的寂靜之後,孟煥攤了攤手,走向王子,眯著眼睛笑道:“王子殿下,昔日種種昔日因果,一切都是為了生存,孟某劫掠商旅,從來都是隻挑與匈奴通商的惡商,與諸國之間互相征伐破壞糧道並無差彆,今日龜茲若是能給予方便,從此玄甲歸漢,西域境內將再無玄甲沙匪,此為一舉兩得,不知道王子可否給予孟某,歸家的機會?”

孟煥明明是在微笑,可龜茲王子卻總覺得脖頸有些發涼,忍不住後退了幾步,在發現自己失態後,方才調整好笑容,溫和的回敬:“使者說笑了,什麼玄甲沙匪?我龜茲國國泰民安,哪裡有什麼玄甲沙匪?”

“來來來,父王已為使團準備好羊肉與美酒,使團不遠千裡來訪,還請漢使們允許我們對大漢,表示發自內心的推崇與敬仰!”

“……”

孟煥望了望城頭上人頭攢動的身影,又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從小長大的兄弟們,將目光投向了張騫,用關中話問道。

“龜茲有宴,但此宴恐怕不是好宴,進與不進,請大使定奪。”

張騫沉吟,目光灼灼的看著這座土黃色的城邦:“可有性命之憂?”

西域有鐵礦,但是不在龜茲,就算給了龜茲鐵礦,當下天下,能有冶煉能力,掌握最精良鍛造方式的,唯有秦漢。

看著還在身著青銅、黃銅鎧甲,手中利刃多為銅鐵混合的宮廷衛士,孟煥輕笑:“有我玄甲,龜茲,不足為懼!”

“如此,請孟副使助我,大國之禮不可廢,我為漢使,當顯大國氣度。”

“諾!”

“全軍聽令,護送大使入城!”

“讓龜茲見識一下,大使口中的,大國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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