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噴霧器，陳家誌隔著家門口還有好幾米遠，就開口喊道：“李秀，幫我拿下衣服。”
連喊了幾聲，李秀才從二姐家的灶台後走出來。
“你等一下。”
“好，你放門口就行，離我遠一點，身上農藥味重。”
噴霧器他認真清洗過，但衣服褲子上都被汗水浸透了，難免也會沾染了霧化的藥水。
拿了衣服和香皂，陳家誌才去洗澡。
一塊淡綠色香皂在身上抹了又抹，香皂是浪奇牌的，主打一個清涼感。
洗了之後感覺舒服多了。
他出來時，日頭正盛，菜田裡依然還有打藥的菜農。
陳家誌搖了搖頭，回屋和在忙著做飯的李秀打了個招呼，才拿著裝錢的挎包騎車去鎮上的農行信用社。
挎包依然被裝得鼓鼓的。
這還是他留了五千塊錢在家裡，準備付防蟲網的費用。
包裡實際上隻裝了一萬元。
但全踏馬是零錢。
一張墨綠色的百元大鈔都沒有。
等他排隊到了銀行櫃台，當著櫃台服務員的麵，拿出一摞又一摞鈔票時，銀行大廳裡都發出了竊竊私語。
“這得有多少錢啊？”
“還全是零錢，這人乾什麼的？”
“看著好壯觀。”
由於上次易定乾的提醒，陳家誌這次特意觀察了下銀行的女職員。
長相不賴~
看他的目光確實有些與眾不同。
“先生，還是存活期嗎？”
“是，活期。”
存完了錢，陳家誌又在眾多目光中瀟灑離去。
銀行的職員還在討論。
“小張，上次他來過吧，乾什麼的知道不，上次他存了多少？”
“好像存了一萬六，他自己說是小菜農來著。”
“今天又來存了一萬，還沒過幾天吧，他這還算是小菜農嗎？”
“肯定不算，哪個小菜農會一萬一萬的來存啊，額，不對，小菜農就不會把錢存銀行。”
“看他模樣還挺俊的，就是曬黑了點，不然小張你還可以考慮一下。”
“哎喲，姐，你可彆打趣我了。”
…
日子又過了一天。
天還蒙蒙亮，大榕樹下的農資店，就來了一輛津門大發牌的方盒子麵包車，從車上走下來一人，正是洪彪。
“阿中，我來了。”
“是阿彪啊。”
洪中從屋裡走了出來，看到洪彪正從車上卸貨，都是他要的一些貨物。
一般的私人農資店要想和供銷社競爭，總得有些壓箱底的東西。
洪彪說：“防蟲網也到了，晚點給陳菜農送去。”
“我去送吧，你就彆露麵了，對了，他還要防蟲網，給他湊夠兩畝，我給他算的總價12萬元。”
“那我們要少賺一兩千啊。”
“你進來，我給你說。”
等進了屋，洪中才說了自己的想法：往香江賣兩批蔬菜試試水。
得知陳菜農近段時間的菜量後，洪彪也有些吃驚，暗自可惜。
對瞞著陳菜農一事，他也表現得極為認同。
“前幾天堂口裡的人就和我說，香江的菜心已經漲到10塊每斤了。”
“10塊，這麼貴？！”
洪中嚇了一跳。
現如今全國大部分城市蔬菜價格都還在1元上下，這還是通貨膨脹後的結果。
花城作為改革前沿，又遭遇了天災，才漲到了如今的地步~
沒想到香江更甚。
但仔細想想也不奇怪，港澳地區的蔬菜供應都很依賴珠三角。
珠三角蔬菜基地遭了災，這兩地肯定也跑不掉。
洪彪笑了笑：“嗬嗬，堂口的人說合興和永隆菜欄最近在醞釀什麼，後麵菜價可能還得大漲一波，現在試水的時機很合適。”
“嗯~”
洪中沉吟道：“香江賣10塊，就算給陳菜農三塊，再去掉尾端出貨，中間都還有5元斤的利潤，每天500斤，也有2500元，值得試一試，而且，還有再漲價的可能。”
“確實如此，現在生意不好做啊。”
這兩年，混海麵上的都知道來了過江龍，往國內走的路子被堵死了。
但往外走，則還有機會。
2500元也很多了，普通職工5個月的工資，再加上一些其它小東西，一個小團隊能過得很滋潤。
兩兄弟商量了一會兒，就把事情定了下來。
“我去找人，暗中去市場上和陳菜農接觸買菜，再一步步到地裡拿菜。”
“阿彪，你儘快把防蟲網搞來，這東西也很重要，走鬼檔一旦出現食物中毒，很容易被合興和永隆的人查到，所以陳菜農用防蟲網得大力支持。”
“嗯，現在路線熟了，幾天就能過來。”
走鬼檔就是流動小販，隻在清晨和傍晚出現，在香江電影裡很常見。
而走鬼檔的蔬菜貨源大多來自菜欄裡的尾貨。
走水蔬菜夾雜在裡麵銷售的話，相對更安全。
但當因走鬼檔出現食物中毒時，肯定會清查貨源，也就存在暴露的可能。
事實上，在過去十年，對岸因農殘致毒至少發生了50起。
有很多起影響都不小。
而且大多來自內地生產的菜心、小白菜、芥蘭、芥菜~
每一次都掀起了一番清查。
以香江菜商壓價收購的方式，今年多半也會出類似事件。
但隻要走水的菜沒檢測出問題，一般就不會深究下去。
安全起見，洪中他們不想在這個環節出問題。
所以，陳菜農一開始買進口農藥時，洪中就有心留意到了，農殘有保證的安全貨源。
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了。
洪彪開著麵包車離去，而洪中則騎著摩托車，載著防蟲網，去了東鄉菜場。
正是早上，
他在地裡看到了陳菜農，身旁還跟著一黑一白兩隻狗。
“陳菜農，你的防蟲網到了~”
一聲高昂的吆喝。
不僅陳家誌回來了，其他菜農也紛紛出來圍觀。
防蟲網~很多人都還是頭次聽說，更彆說見過了。
“這就是防蟲網，怎麼看起來像蚊帳似的？！”
“哎，你還彆說，還真有點像，都是防蟲子呢。”
“咦，這布料可比蚊帳好多了。”
眾人都上手摸了摸，防蟲網折疊在一起，但布料輕飄，布滿小孔，孔極小，葉菜常見的蟲子可能都鑽不進去。
見眾人摸來摸去，陳家誌上前說道：“哎哎哎，彆亂摸，貴著呢。”
他把防蟲網放到屋簷下。
“洪老板，你等一下，馬上給你錢。”
一分鐘後，陳家誌就拿來了一塌鈔票，當著麵數了4800元給洪中。
菜農們都驚了。
“就這麼一張網，要管4800塊錢？！”
“太貴了吧。”
“還是農藥好使，藥一打，蟲子就死完了。”
“哎，這話中肯，農藥便宜又好用，這網就算再好，天天日曬雨淋，用不了多久就得爛，我看啊，純屬錢多了，沒地兒花。”
不管菜農們怎樣說，說破天，交易都已經達成了。
洪中樂嗬嗬的收下了錢，對陳家誌說：“說好的10元每平，這400平算4000元，剩下800元當定金了，後麵的過幾天送來。”
“那謝謝洪老板了。”
“嘿嘿，不用謝。”洪中從摩托車尾箱裡拿出一條布口袋。
“我再去你地裡掐點菜心。”
“掐吧，掐吧，這一口袋裝滿都行。”
總共便宜了兩千多塊錢，陳家誌表現得很大方，但他知道洪中洪彪依然賺得不少。
隻是走水已經黃了，還在繼續給他讓利，讓他有點搞不懂。
可能是洪中洪彪還抱有希望，萬一過一年半載又能做了呢？
所以提前結個善緣？
這隻是他的猜測。
等一年半載又是什麼情況，可就說不清楚了。
不過防蟲網到了是個好消息。
東鄉菜場大部分菜田都打了農藥，有些即將采收的蔬菜也有人打了藥。
不過陳家誌可不敢這麼做。
一是良心，
二是一旦出事，前麵積攢的口碑可都沒了。
所以他還在采收和即將采收的菜心都沒打藥。
這在跳甲等蟲子眼裡，可就是妥妥的美麗家園啊！
一旦被發現了，可不得使勁造！
雖然做了一些預防，陳家誌也一直提心吊膽。
昨晚睡覺都夢到了跳甲在修仙，修成了無敵大妖，張著血盆大的獠牙，哢嚓哢嚓吃他的菜心。
額~
前世他聽書，也聽過兩部動物修仙進化的網絡，一部主角是烏龜，一部是鯉魚~
那時他就想過，如果跳甲會修行又會是怎樣？
可惜沒人寫~
扯遠了。
總之，有了防蟲網，即將采收的菜不用再擔心蟲子。
洪中走了後，陳家誌叫上了敖德海、戚永鋒和黃娟，拿上剪刀、尼龍繩、防蟲網，徑直到了7號地。
說來也不容易，戚永鋒給他乾了二十多天活了，終於輪到他收菜了。
兩人表現得很積極。
“陳老板，這防蟲網要怎麼蓋？”
黃娟的‘陳老板’是喊得越發熟練，沒有一絲異樣，一個月前可還經常喊他秀才呢。
陳家誌笑了笑：“就搭在遮陽網上麵，防蟲網雖然網眼細密，但透光，不礙事。”
黃娟回道：“好勒。”
三人忙活起來。
防蟲網是一整張，需要按小拱棚的長寬高進行剪裁。
剪裁時預留一些餘量，就基本不影響使用效果。
今天要采收的菜心是62播種剩下的，以及65~66播種的1畝，預計四五天收完。
下一批是5號地，6月7日播種的025畝，歸敖德海管，預計一天收完。
其實這兩批前期做了預防，地裡蟲卵少，隻靠遷徙傳播，再堅持幾天也沒問題。
但6月11日播種的菜心昨天打了藥，更不用蓋網，到采收時也過了安全期。
最終，這400平防蟲網還是用在了5號地，剩下一半用在了7號地。
就當是個演練。
現在還隻是6月末，蟲害才剛開始，後麵可還有一波接一波呢。
在他們蓋防蟲網時，洪中也掐好了菜。
這廝真不客氣的弄了一大布口袋的菜心，袋子都裝不下了，兩隻狗崽子圍著他、跟著他犬吠了一路。
他還不樂意了，對狗罵了起來。
“去去去，當初這主人還是我給你們找的呢。”
一直到看到易定乾時，他才走了過去，遞了支煙，不經意的問。
“老易，你們一般在哪個市場賣菜？”
“海珠那邊~”
聊了幾句，洪中就記住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