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爺子猶豫了一下後,對下人說道:“準備馬車,我跟著去一趟。”
雖然他覺得老祖宗不會拿自己的命來算計大房。
但小心為上,還是親眼看著她醒來的好。
“棠兒,我得跟著去醫館,再將老祖宗送回二房。”
葉初棠知道老爺子為何要這麼做,點了點頭。
“爹,您提防著點。”
“棠兒放心,我有分寸。”
祁老爺子雖然是紈絝王爺,但他心裡如明鏡。
當年大房和二房分家時,不論是按理還是按祖製,老祖宗都應該留在襲爵的大房。
可那時候,皇家對祁家存了殺心。
而老祖宗的身體也不太好,就跟二房離開京城去了東北濱城。
還是祁老爺子當了“不孝子”,勸老祖宗跟二房離開。
但他心裡清楚,是老祖宗自己不想留在京城,怕被大房牽連,才跟了二房。
所以,老爺子雖然想儘孝,但對老祖宗是存了防備心的。
而且分開二十多年,母子情早就所剩無幾。
葉初棠等祁老爺子坐馬車離開後,回了前院。
祁老夫人見老爺子沒回來,連忙問道:“棠兒,老祖宗怎麼樣了?”
“病重暈倒,爹送她去醫館了。”
“還真生病了,她究竟想乾什麼?”
她雖然沒伺候過婆母,但能從辰王府以前的內宅庶務推斷出,老祖宗不簡單。
所以,老祖宗故意拖著病體來送禮,一定有目的。
葉初棠沒興趣猜老祖宗的目的。
“娘,不用管她,二房現在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起來。”
“這倒也是,今日高興,不提她。”
祁老夫人說完,給葉初棠的碗裡夾了些菜。
“棠兒,你快吃,菜都要涼了。”
老祖宗帶來的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大家的心情,一頓飯吃得賓主皆歡。
百日宴結束後,大家紛紛離開。
葉初棠和祁宴舟相送。
宋景寧沒急著離開,等大家都走了以後,對祁宴舟說道:“祁大哥的婚宴我可能沒辦法參加了。”
如今,天山郡的路都通了,他作為刺史,是要去各縣鎮巡視的。
加上今年的雪災嚴重,病倒的百姓也不少,他這一走至少是一個月。
祁宴舟表示理解。
“沒關係,百姓更重要,我稍後讓南驍送一些糧食和草藥去刺史府,算是我對百姓的一點心意。”
“那我就先替百姓謝過祁公子了。”
祁宴舟看著一本正經的宋景寧,笑著道:“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
宋景寧看向葉初棠,叮囑道:“我知道你要做的事很多,但彆太辛苦,身體更重要。”
“我知道了,如今氣溫還很低,兄長出門在外,也要注意身體。”
“我……”
宋景寧剛要答應,突然傳來熟悉又沙啞的聲音。
“你果真是我兒子!”
三人順著聲音看過去,看到了蓬頭垢麵,形容枯槁的葉靖川。
若不是他的聲音,壓根沒人認得出他。
破爛包漿的棉服,打結的頭發披散著,腳上的鞋子爛了,露出被凍腫的大拇指,渾身都散發著惡臭,比乞丐還不如。
“哈哈哈哈,我葉靖川有後了!”
葉初棠像看傻子一樣地看著葉靖川。
她挽住宋景寧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
“葉靖川,你被暴風雪吹傻了不成?宋景寧的確是我兄長,但他是義兄!”
葉靖川瘋狂搖頭。
一縷一縷的頭發抽打在臉上,他卻不覺得疼。
“你說謊,宋景寧就是我兒子!”
一模一樣的眉眼,還認了義兄妹,哪有這麼巧的事!
宋景寧看著有些癲狂的葉靖川,冷笑了一聲。
“你的嫡長子不是被你的寵妾掐死,然後被你扔進河裡了嗎?”
“他活了下來,就是你!”
“怎麼活?冰天雪地,就算是你掉進河裡,也活不了吧?”
葉靖川壓根聽不進去宋景寧的話,固執地認為他就是自己的兒子。
“你就是我兒子,我認得出你的眉眼!你現在是刺史了,趕緊帶我去刺史府安頓,不然我將你的身份……”
威脅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宋景寧一腳踢飛。
“威脅朝廷命官,當斬!”
說完,他看向祁宴舟,“妹夫,能否借兩個下人,送罪臣葉靖川去刺史府的大牢。”
“當然能。”
祁宴舟說完,叫來家丁,帶走了昏迷的葉靖川。
葉初棠見圍觀的人比較多,說道:“剛才那乞丐是我生父,他對我和我母親以及兄長做過什麼,大家應該都知道。這種人渣為了活命,什麼不要臉的事都敢做,所以想將我的義兄變成我親兄長,為自己謀生路。”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他想將我義兄變成罪臣之後,不僅能在臨死前拉個墊背的,還能將宋家拖下水,真是歹毒!”
葉家的奇葩事,北辰國無人不知。
圍觀的百姓壓根就沒將葉靖川的話當回事。
畢竟葉初棠和宋景寧正是因為眉眼相像,有緣才結為義兄妹的。
大家紛紛譴責葉靖川。
“真是豬狗不如,還死不悔改,這種人不該被流放,該直接砍頭!”
“就是!竟然還想汙蔑宋大人,拉宋家下水,太惡毒了!”
“祁夫人幸好不在葉家長大,這種人渣可教不出優秀的孩子!”
“宋大人千萬彆放過他,就算不殺他,也要讓他吃儘苦頭!”
宋景寧看著義憤填膺的百姓,說道:“大家放心,葉靖川汙蔑朝廷命官,我一定按律嚴懲!”
說完,他向祁宴舟和葉初棠告辭。
然後給了葉初棠一個眼神。
葉初棠看懂了,讓她天黑之後去刺史府,一起見見葉靖川。
順便搞清楚,為何他會獨自出現在天山郡。
宋景寧離開後,百姓也散了。
沒多久,祁老爺子就回了祁府。
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老祖宗和秋華。
“來人,帶老祖宗去客院休息。”
老祖宗病得很重,臉色慘白,腳步虛浮。
聽到“客院”二字,她心裡生氣卻沒表現出來。
“文嶽,麻煩你了。”
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後,她被秋華扶著,跟著下人走了。
老爺子第一時間去了棠舟院。
祁宴舟和葉初棠已經知道他將老祖宗領回家的事。
他連忙向葉初棠解釋。
“棠兒,爹不是故意將你的話當成耳旁風的。”
兒媳之前說不讓二房來打擾,他卻直接將人領回來了,算得上是打她的臉了。
葉初棠不甚在意地笑笑。
“爹,我知道您這麼做肯定有原因,說說看吧。”
祁老爺子見葉初棠沒有生氣,鬆了口氣。
“老祖宗說她命不久矣,突然想通了,覺得自己以前錯得離譜,還和我道歉。
說她為了來給兩個孩子送禮,和二房鬨僵了,讓她出了門就彆回去。
我知道這些話不可信,順勢將人帶回來,是想看看二房究竟想做什麼。”
與其處處提防,不如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當然,他更希望老祖宗是真的想通了。
祁宴舟不讚同父親的做法。
“爹,老祖宗是隱患,留在家裡不妥。”
祁老爺子見兒子不同意,說道:“那我去租個宅子,讓老祖宗去住。”
說完,他轉身離開。
葉初棠連忙叫住祁老爺子。
“爹,不用租宅子,讓老祖宗住下來吧。若她真的想通了,覺得虧欠大房,想要彌補,那我們就多要點補償!”
若老祖宗願意給大房豐厚的補償,她不介意養一個將死之人。
但想要白吃白住還使壞,門都沒有!
祁老爺子覺得葉初棠的想法不錯,點了點頭。
“好,等老祖宗休息好了,我就去和她談這事。”
他比誰都想知道,老祖宗是真心有愧,還是心懷鬼胎!
老爺子離開後,祁宴舟揉了揉葉初棠的頭。
“趕出去就好,何必自找麻煩。”
他可不信老祖宗會良心發現,八成裝了一肚子壞水。
葉初棠一臉壞笑。
“人越老越怕死,所以該怕的不是我們,而是老祖宗。”
說完,她從空間拿出一粒毒藥,遞給祁宴舟。
“給老祖宗服下,保證讓她乖乖聽話。”
祁宴舟並沒有覺得不妥,接過毒藥後問道:“放湯藥裡行嗎?”
“行,隻要老祖宗不作死,就不會死。”
說完,葉初棠起身,“我去刺史府一趟,不用等我吃晚飯。”
“好,我讓青平去準備馬車。”
“嗯,兄長和夏姑娘的婚期馬上就要到了,老祖宗很可能為此而來,你派人盯緊點。”
“放心吧,不會出什麼意外。”
葉初棠點了點頭,坐馬車去了刺史府。
客院。
老祖宗和秋華被安排在客院的西側居住。
她實在病得重,回房就睡下了。
東側住著陳夫人和陳若雲。
陳若雲今日出了大醜,吃完百日宴回來,就躺在床榻上,用被子蒙住頭。
可她一點睡意也無,在床榻上輾轉反側。
陳夫人之前見女兒換了衣裳,身上還有酒味的時候,就猜到出了事。
她一把掀開被子,說道:“陳家兒女遇事從不逃避,說說吧,你和宋公子之間發生了什麼?”
陳若雲坐起身,將自己乾的蠢事都說了。
“娘,要不我們現在就走吧。”
真是臊得慌,她沒臉繼續在天山郡待下去。
陳夫人看著失了方寸的女兒,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冷靜。
“雲兒,你沒答應宋公子的條件,是為了陳家著想,對吧?”
“也不全是,宋公子他本就不想娶我。”
“如果他完全不想娶你,就不會提那些條件,在你看來或許苛刻,但他不偏不倚,說的都是事實。”
陳若雲當然知道宋景寧沒有為難她。
他那樣風光霽月的人物,拒絕都是光明正大的,以理服人。
“娘,陳家如今隻剩我和幼弟,幼弟從小體弱多病,不宜練武,如果我……”
陳夫人知道女兒要說什麼,連忙打斷她。
“雲兒,你知道我和你爹為何要算計宋公子,讓他一路給你上藥嗎?”
“因為你們知道我心悅宋公子,想要撮合我們。”
這件事,陳若雲覺得父母做得不對,對宋景寧恩將仇報。
但作為女兒,她沒辦法怪他們。
陳夫人點了點頭,“當你受傷病危,我和你爹就決定了,你若能活下來,就讓她遠離戰場,過普通女子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很卑劣,算計了無辜的宋景寧。
但為了女兒,她不後悔背上罵名。
陳若雲攤開自己的雙手,看著布滿老繭的手心,揚起一抹苦笑。
“娘,我除了打仗什麼都不會,當不了普通女子。”
“你的詩詞歌賦並不比那些深閨小姐差,彆的可以慢慢學,隻看你有沒有心。”
陳夫人說完,拉過女兒的手,摩挲著她手心的厚繭,滿眼心疼。
“雲兒,西夷這次折損了將近二十萬兵力,元氣大傷,至少三十年不會來犯,臨州城的百姓不需要你守護了,去過你想過的日子吧。”
陳家的子子孫孫都埋骨於戰場,女兒也已經死過一次,該為自己活了。
陳若雲想著以後不用再護百姓安危,留在軍營確實沒什麼用。
但父親逐漸年邁,若她離開,陳家軍就無人接管了。
“娘,我想過的日子便是陪在您和爹的身邊,訓練陳家軍,守護臨州城。”
陳夫人猜到了女兒的顧慮,笑著敲了下她的頭。
“陳家軍的凝聚力不是陳家人,是對邊疆百姓的守護責任,彆把自己想得太重要。而且我和你爹還算年輕,等將來我們老了,你庶弟也長大了,有你沒你都一樣。”
陳家軍從來都不是陳家的,而是臨州城百姓的。
不會因為陳家後繼無人,陳家軍就散了。
而且,相比於將女兒留在身邊儘孝,她更希望女兒幸福。
陳若雲看著溫柔通透的母親,卸下了身上的包袱。
“娘,我懂了,我先送您回臨州城,然後按照自己的想法活。”
“彆送了,娘能自己回去,你去找宋景寧,再和他談談吧。”
陳若雲瘋狂搖頭,“不去,我沒臉見他。”
“去吧,給自己一次機會,不管結果如何,以後回想起來,都不會有遺憾。”
在陳夫人的一再堅持和鼓勵下,陳若雲鬆了口。
“娘,讓我想想。”
“好,娘出去走走,你慢慢想。”
當陳若雲思考著用什麼理由去見宋景寧的時候,葉初棠已經到了刺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