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棠給南驍的毒,碰過的人會皮膚潰爛化膿,和重症的疫病很相似。
看起來很嚇人,卻不會要人命。
就算什麼藥都不用,也能在十天後自愈,然後留難看的疤痕。
可若德公公和皇帝自作聰明,用治療疫病的法子去解毒,就會讓毒性加倍,生不如死!
祁宴舟笑著摸了摸葉初棠的頭。
“他們兩人都怕死,隻要有解毒的希望,一定會嘗試。”
如兩人所料。
德公公此刻已經喝上了治療疫病的湯藥。
他很謹慎,和太醫確認就算藥不對症,也不會對身體有害之後,才喝下。
結果他剛把一碗湯藥喝完,就感覺渾身刺痛。
潰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胳膊蔓延到胸口,到臉上,到身下。
太醫被嚇得摔倒在地,拚命地蹬著腳後跟,往外移動。
“大……大監……”
德公公身體潰爛的地方,猶如有一千隻螞蟻在咬,還有一根粗針在紮,疼得他渾身冒汗,站都站不穩。
耳邊嗡嗡的,什麼也聽不清。
他覺得自己快死了,喉嚨裡發出痛苦的嚎叫。
“救……救我!”
太醫被德公公的慘狀嚇得屁滾尿流,哪裡還敢救人,跑出了喜壽宮。
伺候德公公的內侍怕被傳染,也都跑了。
雙喜和小竹子猶豫過後,也紛紛離開了喜壽宮。
他們都覺得德公公必死無疑。
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賠上自己的命!
太醫擔心疫病蔓延,讓大內侍衛將皇帝的寢殿,以及德公公的喜壽宮圍了起來。
之前伺候兩人的宮人,也都送回了殿內。
以防他們染上疫病,傳染給其他人。
“在皇上和大監的毒沒解之前,任何人不得離開,每日提供吃食即可。”
胡統領聽完,也將太醫扔了進皇帝的寢殿內。
“院首,大監說了,你隻有三天時間,趕緊幫皇上祛毒吧。”
太醫:“……”
他十分慶幸沒有先給皇帝喝湯藥,不然他的腦袋已經搬家了!
“胡統領,我需要一些醫書。”
當太醫想辦法解毒時,所有妃嬪都在看皇後的笑話。
“皇後原本想借侍疾拿到皇上的遺詔,沒想到將自己算計進去了。”
“廢太子肯定回不了京城,新帝會是誰呢?”
“德公公若沒出事,新帝應該會是八皇子,如今這情況,二皇子的可能性大一些。”
“我倒是覺得祁家有可能回京城,改朝換代!”
“咱們就彆操心皇位的事了,還是想想自己有沒有染上疫病吧。”
這話一出,妃嬪們紛紛擔憂起自己的處境來。
喜壽宮的德公公疼得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到了次日。
他的衣裳被膿水濕透,散發著難聞的腥臭味。
寢殿沒人添冰,熱得像蒸籠一樣。
汗水流進潰爛的肌膚上,猶如被淩遲一般。
德公公疼得倒抽一口涼氣,氣若遊絲地喊道:“來人!”
他的嘴裡也生了瘡,一開口就鑽心地疼。
好不容易吐出兩個字,卻無人理會。
德公公強撐著坐起身,看向關上的大門,發現門口放著已經涼透的吃食。
饑餓感襲來,他慢慢地爬到門口,吃光了飯菜。
有了力氣後,他忍著劇痛,打開了大門。
內侍見德公公沒死,嚇得立刻跪下。
“見過大監。”
德公公跨過門檻,一把掐住離他最近的太監,擰斷了他的脖子。
“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彆再有下一次!”
內侍嚇得重重磕頭,“奴才該死!”
德公公脫力地坐在地上,問道:“太醫呢?京城可有其他動靜?皇子們在忙什麼?”
這三個問題,被關在喜壽宮的內侍回答不上來。
德公公讓殿外的大內侍衛將胡統領叫了過來。
胡統領雖然早就被德公公收買了,但他也想擺脫閹人的控製。
所以,他聽從太醫的話,將德公公關了起來。
沒想到,傷得如此重的德公公,竟然沒死。
他立刻裝得恭敬,回答了德公公的問題。
“太醫在皇上的寢宮,研究解毒的法子;
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知道皇上修道求長生,是大監編織的騙局,那些假道士的屍體被扔到了菜市場;
皇子們倒是很安靜,以為皇上和大監寫佛經為由,窩在了自己的府邸。”
德公公沒想到自己建立了十多年的威望,會在一夕之間崩塌。
他虛弱地靠在門框上。
卻不小心壓到潰爛的傷口,疼得五官扭曲。
“宋家還有沒有彆的動作?”
胡統領看著慘不忍睹的德公公,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宋家表麵上沒了動作,卻在暗中讓滿門學子散播支持祁宴舟稱帝的言論。
他們還將皇家做的錯事,以及祁家的功勳,都寫成了話本子,在各大茶樓傳播。”
明知道宋家做得過火,卻沒人敢動宋家。
一方麵,宋家在文壇的威望太高,且沒有傳播不實言論,官府不能明著動手。
另一方麵,皇上和德公公中毒太深,若皇家對宋家出手,祁宴舟的人更不會給解藥。
想到這,胡統領問德公公。
“大監,咱們是不是得早做準備,以防祁宴舟集結祁家軍舊部,打回京城奪皇位?”
泥人尚有三分脾氣,皇家不顧祁宴舟的警告,以一城百姓為祭,再次對祁家出了手。
還真有可能逼得他舉兵謀反!
德公公也有這個擔心,點了點頭。
“嚴格盤查所有進京之人,增強皇城內的巡邏,盯緊各位皇子,以及祁家軍的動向。”
“是,大監。”
“多派些人去找薛棟,務必找到!”
胡統領恭敬地行禮。
“屬下遵命,要叫太醫來給大監看看嗎?”
德公公麵露陰狠,“將太醫都叫來,治不好本監,拿命來償!”
“是,屬下這就去叫人。”
胡統領離開後,德公公讓雙喜和小竹子伺候他沐浴。
他看著身上無數的潰爛傷口,想著命根子還被掛在城牆上,恨不得將祁宴舟千刀萬剮。
“阿嚏!”
剛從大陽鎮出發的祁宴舟打了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尖,笑著道:“看樣子,萊縣縣丞的八百裡加急奏折,皇帝和德公公已經看到了。 ”
流放的隊伍本應該天不亮就出發的。
可大陽鎮的百姓為了感謝葉初棠和祁宴舟的救命之恩,舉家之力傾囊送行。
祁家壓根就拒絕不過來,耽擱了不少時間。
最後,盛情難卻地帶走了三板車的各種吃食。
葉初棠一邊吃著百姓送的葡萄,一邊揉了揉發癢的鼻子。
“奏折應該是在昨晚送到的。”
她昨晚打了好幾個噴嚏,導致睡得不夠安穩。
顯然是皇帝和德公公中毒後,在氣急敗壞地蛐蛐她。
想到兩個狗東西正被潰爛折磨得生不如死,她就心情愉悅。
“阿舟,如今京城肯定亂得很,會不會有人趁機生事?”
說完,她往祁宴舟的嘴裡塞了顆葡萄。
有野心的人很多,若能得到武將的支持,是有機會逼宮奪位的。
祁宴舟有點受不了葡萄的酸,卻笑著咽了下去。
他肯定地搖頭,束發的碧玉簪在陽光下顯得很是通透。
“整個北辰國,有兵力謀反的武將隻有五人,三個守在邊疆,剩下的兩人是皇後的娘家,以及江南駐軍。”
趙承宇死了,皇後的娘家沒了奪皇位的正當理由,暫時不會動心思。
而江南的駐軍和祁家軍一樣,是忠臣良將,不會主動謀反。
所以,皇城和朝堂雖亂,卻不會出大問題。
葉初棠聽完祁宴舟的分析,放了心。
“你挑一些水果給姐姐和姐夫送去,兩個孩子那麼小,得多吃點水果。”
祁卿玉已經和陳家順利分家了。
流放路上所需用到的東西,都是用她的嫁妝買的,陳家什麼都沒分到,身上隻有少得可憐的行李。
他們每天吃的都是吳成剛發的黑麵窩窩。
陳家人見祁宴舟給祁卿玉送了一籃子水果,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卻也隻能乾瞪眼。
祁宴舟連皇子都敢殺,殺他們就和碾死螞蟻一樣簡單。
趙猛帶人護送祁家人到了並州和定州的交界處。
“祁公子,我隻能送你們到這裡,希望你給的考核早點來。”
祁宴舟看著重傷未愈的趙猛,給出了考核的題目。
“趙將軍,你的任務是讓並州的駐軍歸順於我。”
這對趙猛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
因為並州的駐軍是保皇黨。
但他也清楚,隻有體現出自己的價值,才有資格成為祁宴舟的人。
“祁公子放心,我一定會儘力,祝你們一路順風!”
說完,趙猛就帶著護送的一千士兵回駐地。
流放隊伍繼續往西北走。
葉初棠站在原地沒有動,很快就落在隊伍的最後。
她看著馬蹄踏出的漫天灰塵,問祁宴舟:“你覺得他能做到嗎?”
“事在人為,我希望他成功。”
他多擁有一分力量,皇室就會少一分。
等他手裡的籌碼越來越多,就能兵不血刃地讓江山易主。
孫楚湊上來,笑著道:“隻要推波助瀾用得好,拿下並州的駐軍不是難事。”
不論是原主還是他,都對兵書很熟悉。
而兵書講的不僅僅是戰場上的排兵布陣,還有各種謀略。
葉初棠收回視線,拍了拍孫楚消瘦的肩膀。
“我給你一些人,這件事你來辦。”
孫楚:“……”
他恨不得自打一下嘴巴:讓你多嘴!
“若辦成了,算你一分,等你積到十分,我放你自由。”
聽到這話,孫楚並沒有覺得賣身十年變成了辦十件事,是賺了。
他隻覺得葉初棠的話,熟悉得讓他心臟狂跳。
“奇變偶不變。”
說出這句“暗號”的時候,他直勾勾地盯著葉初棠的雙眸。
卻沒有看到意料之中的情緒波動。
祁宴舟不喜歡孫楚看葉初棠的眼神,側挪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聽不懂孫楚的話,直白且不悅地問道:“孫公子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孫楚收回視線,“是我老家認親的一種獨特方式,我以為熟知兵法的祁夫人,是無極宗的後人。”
祁宴舟雖然對無極宗不是十分了解,卻也知道孫楚在說謊。
他見葉初棠什麼反應,沒有再繼續追問。
“時辰不早了,邊走邊說。”
孫楚身上的傷基本痊愈,點頭往前走的同時,回應了葉初棠之前的話。
“好,我替你做成十件事,但這些事得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
若讓他和趙承宇一樣去焚城,他是做不到的。
葉初棠笑著道:“放心,我有分寸。”
說完,她看向祁宴舟,“‘夜煞’從現在開始,是孫楚的人,讓南驍做個交接。”
“好,午休時我聯係南驍。”
孫楚在江湖上,自然知道“夜煞”是個殺手組織。
卻從沒打過交道。
他好奇地問葉初棠,“隻要給錢,就能無惡不作的‘夜煞’,是你的?”
祁宴舟回答了孫楚的問題。
“不是,阿棠隻是毀了‘夜煞’,收編了一些人而已。”
“那些人太該死了,為什麼不都殺了?”
“該殺的都殺了,留下的不過殺人的刀,而這些刀會捅進敵人的身體。”
葉初棠接話,“這叫物儘其用。”
孫楚覺得有道理,答應下來,“行,將他們給我用。”
說完,他問道:“‘夜煞’的人為何會聽你的?”
“原因和你一樣。”
“……”
三人很快就追上了流放隊伍。
翻過一座山頭,就到了定州的地界。
定州算得上是北方最繁華的州郡,麵積有兩個並州大。
其駐軍也數量不少,有十二萬。
因大陽鎮出事,定州的駐軍在所有進定州的路口,都安排了士兵站崗。
以防祁宴舟突然起兵造反,累及定州。
所以,當士兵看到流放隊伍的時候,十分警惕。
吳成剛拿著流放的文書上前,交給看守路口的士兵查看。
“祁家、葉家和孫家被流放西北,趙家將被幽禁在定州城,這是通關文書。”
士兵看完文書之後,笑著說道:“知州大人說了,天氣炎熱,官爺無需繞路去定州城報備,隻需將趙家人交給卑職,帶去定州城幽禁即可。”
定州知州沒收到皇帝要對付祁家人的密旨,便想避開祁家人。
以免給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畢竟那些受皇命去對付祁家的人,沒一個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