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祁安想。
有看著她接受一切痛苦測試而麵不改色,但是卻在有彆的教授想要參與研究的時候大發雷霆的吳厲言。
也有臨死前都在用看臟東西一般的目光看祁安,仍舊罵祁安一句“小怪物”的向時揚。
還有唐老師。
唐心盈兩天前告訴祁安一個“秘密”。
原來唐心盈也有異能,是腦域一係的異能,她自己戲稱為“算命”,不過按她描述,應當算是一種奇異的“預感”。
唐心盈能預感到她見到的每一個人是否長命,以及是否重要。
究竟是基於什麼“重要”,唐心盈花了很長時間才搞明白——是基於她自己核心在意憂慮之事是否重要。
唐心盈最在意的當然是她自己的命運,以及這個末世的命運。
她直說,她第一次見到祁安的時候,就震驚於祁安的“重要”。
於她自己的命運,和這個世界來說,祁安都極其重要!
但她無法分辨這“重要”的影響是好是壞,所以她關注祁安,教導祁安。
畢竟不知是好是壞,但不是可以往好的方向引導嗎?
知道唐心盈這個異能的人寥寥無幾,她也怕麻煩,幾乎沒有跟人主動透露過此事。
她透露給祁安,讓祁安恍悟唐老師當初破格親自培訓她是為什麼。
唐老師說她即便看了祁安的基因測序結果,依舊認為,祁安的“重要”,是她身為一個人的重要,是她的能力、選擇,她能做到的事重要!這遠勝她那一身骨血。
祁安當時震驚,震撼,而至眼眶通紅,半晌無言。
因為遇見了第一個知道她的研究價值,卻看到了她另外價值的人,祁安才有勇氣向於爽和趙博瀚完全坦誠。
於是她就又發現了能毫不猶豫,理所當然說出她是“人間瑰寶“”的人。
祁安心中萬千感慨,所有感慨中最強烈的一種,就是她感到了能夠自由呼吸的輕鬆!
她好像能夠在一些人麵前脫下深深的偽裝,真實地去笑去怒了!
她便遵循真實的感受和衝動,抱住了於爽,“謝謝!”
隊長是在爆炸的時候毫不猶豫護住了她的人啊!
祁安也對趙博瀚笑道:“謝謝。”
當時趙博瀚答應請他哥處理掉向時揚的案子,有仰仗祁安的成分,但事後他也完全遵守了承諾。
祁安在準備跑的時候還有點後悔殺了向時揚,但現在卻慶幸了。
因為趙博瀚說過,趙博文在他們出發前,連夜調了向時揚兩人的資料,準備第二天上午就去“回望”調查。
如果治安部的人去查了,審訊了向時揚,向時揚又發現祁安執行任務離開了基地,必然一怒之下把祁安“小怪物”的名號嚷到天下皆知!
祁安的感謝卻讓於爽一哼:“以後再說謝謝我跟你急啊!你跟我說一句,我不是要跟你說很多句嗎?
你都救了我們多少次命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祁安笑眯了眼,“好。”
於爽懶洋洋擺手:“我累了,你倆推我回去睡覺吧。”
趙博瀚麵有微笑,動作輕柔推起了輪椅,祁安在長椅旁采了一束粉藍色的小野花,還折了一支盛放的黃月季,待於爽睡下,插在了她病床旁的小花瓶裡。
陽光斜照,花朵和睡顏都十分安然。
因為小隊全員負傷,需要休養,再加上他們所受的精神損失,那些不知道還能不能去掉的燒傷疤痕,之後的半個月,基地都沒有給他們安排任務。
不過整個基地空前忙碌了起來,不僅忙碌,而且開始戒嚴。
柳慧的落馬也有壞影響,因為4月正是大量軍備物資進入基地的時候,後勤部一片混亂,加上3團人事的大變動,讓陸雲柏焦頭爛額。
因而他沒有給小隊補償獎金,也沒有派人去探望安撫小隊眾人。
陳鉞舟在4月13日回到中原3號基地,自那之後,物資之外,人也開始陸續往基地裡湧。
新生基地武神戰隊數支小隊入駐,那裝備,那氣勢,讓於爽眼淚從嘴角流了下來!
“星鏈網‘戰隊論壇’裡邊,有人說陳總隊是新生基地幕後大佬的私生子唉。”莊曉小聲道。
於爽“啊?”。
她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立刻看向祁安。
於爽已經知道祁安能在淨化時看到彆人的記憶了。
在祁安所有的“異常”中,於爽和趙博瀚對這個的接受最為艱難。
不過祁安說了人最深刻的記憶就那兩三樁,她也就第一次淨化的時候能看個新鮮,之後就還是這些。
如果她要主動搜索人的記憶,那種被侵入感會讓人覺察排斥的。
祁安也保證了絕不主動搜索小隊眾人的記憶。
於爽接受了,很快欣欣然把祁安當做了第一八卦小助手,偷偷得知了趙博瀚跟他哥關係有點彆扭,是因為趙博瀚的初戀,是趙博文現在的老婆。
但是祁安真不知道陳鉞舟他爸是誰,隻得搖頭。
於爽略覺可惜。
她八卦很有品,不隨便傳謠,於是也就把這個話題拋下了。
倒是陳鉞舟,回來的那日,一身臭烘烘的衣服都沒換,就第一時間殺到了祁安的病房。
他先把祁安上下打量一遍,發現她已經好差不多,最多是雙臂上還纏著一圈繃帶,目光裡的那股陰沉和焦慮才散去,說了句:
“讓我平安回家,你自己怎麼沒做到?”
祁安莫名其妙:“我平安回家了啊。”
又沒死。
陳鉞舟哼了一聲,盯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麼,臉色很不好,讓祁安很有衝動跟他共鳴,讀一讀他進病房之前的記憶。
之後陳鉞舟在醫院裡衝了個澡,隻穿一件黑色的緊身t恤,軍裝褲,短發濕漉漉的,坐在她床邊。
這位剛洗完澡的樣子實在過於祁安不由坐臥不安,心浮氣躁。
就這麼硬熬了兩個小時,直到徐樂來催開會,陳鉞舟離開,她才鬆下一口氣。
祁安第二天就光速辦了出院。
回家之後,祁安第一時間蹲下看了看床底。
床底那口箱子已經空了,她這些年來攢下的應急物資都跟著那輛電車被燒成了灰燼。
她在地板上坐了一會兒,心疼,但又有些笑意。
打掃了房間,祁安坐在陽光下的書桌前,再次翻開了日記本。
【4月8日,第三次任務,受了最嚴重的傷,但是任務卻根本沒有執行。
我沒有學到新的,具體的生存技能,但是我卻對自己在世間的生存更有信心了。
唐老師說我很重要,隊長說我是“人間的瑰寶”,但我其實不想成為重要的人或者瑰寶。
自古以來人類都是靠協作來度過重重難關的,我也隻想成為那協作中的一環而已。
不過,我的不同尋常是天生的,這無法改變。
副隊說我必須要想一想我接下來的目標是什麼。
正如他所說,如果我想要徹底擺脫這種“實驗體恐懼”,不能靠藏,而要靠變強。
我的能力似乎是一步步解鎖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最終的潛力極限在哪裡。
如果有一天我的力量、權勢,我身邊的朋友們都強到無人可以威脅得了呢?
這該是我的目標。
但是還有一件事】
祁安頓了頓,想了一會兒,又寫到:
【祁萬全,他是我親爸嗎?
我小時候長得瘦小,育兒所老師問祁萬全我是不是早產,祁萬全卻沒有答上來。
他撓頭,說‘啊是吧是。’
我長大後的樣子,也和祁萬全沒有一點像的地方。
如果祁萬全是我親爸,那他忍心把我送進實驗室嗎?
如果他不是我親爸,那我的這些異常,和我的親生父母有關嗎?
我想弄清楚。
這兩件事是我今後的目標。】
祁安寫完,再次托腮停頓了一會兒,心想她也希望保護願意保護她的人,幫他們實現願望。
這也是她的目標之一。
窗外是暮春世界暖融融的陽光,還有微風,祁安的書桌就在窗前,她不由伸出手去,像是要把暖陽和風掬在手中。
她想著,她以後還會不會遇見更多願意包容和保護她的人呢?
暖陽與風同樣也親吻了一直在西北前線偵察,數月未回基地的黑衣少年。
這山丘也完全綠了,起伏溫柔。
少年蹲在丘頂,拿木棍勾畫一個簡易的女孩小像。
一個與少年差不過年紀的女孩走過去,彎腰在旁邊看,笑道:
“這畫的也不像啊,我臉沒這麼圓。”
少年立刻把小像抹了。
“上報母巢周圍墮蟲異常調動的消息,彆耽誤。”他聲線平直道。
暖陽和風也同樣照耀著一片低矮擁擠的居民區。
小葉今天休假,但她沒有放下工作的事情,坐在自家小公寓的狹窄陽台上,糾結。
她糾結好幾天了,雖然唐老師說了那份基因樣本屬於大人物子女,人家肯定不會來做實驗體。
但是對病毒有抗體的人真的很少見,她要不要,試探問問黃老師對這類實驗體的需求態度?
也不會限製這類實驗體的自由,也不會有特彆過分的實驗,為科研做貢獻嘛,萬一人家願意呢?
如果那人確實願意,她豈不是能在黃老師麵前狠狠刷一波功勞?
小葉想著,拿出她的二手小手機,開始編輯信息。
但是她正要按下發送的時候,一條信息彈出來,是鬥大的兩個紅字:
“彆發!”
繼而數十條信息彈出,全都是紅字“彆發”!
小葉嚇了一跳,差點沒把手機扔出去!
過了兩秒她的手機不再震響,她驚魂未定地重新開屏,發現那些信息又都沒有了。
好像剛才的那些驚悚紅字是夢一樣!
小葉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試探著,再次編輯了一條一模一樣的短信,按下發送。
卻發送不了。
小葉怔怔,環顧四周,打了個寒戰。
她徹底收了心思。
那份樣本的主人,背後還真有大人物作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