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內。
聖駕儀仗回宮途中。
京都城的稚子幼童拿著風車在街道上奔跑,唱著童謠:“聚三公,聯九庶,蒼天已死黃天複;天帝生,哀民苦,皇天不負黃天覆~”
黃炎聽到這稚嫩童謠,唇角噙笑的擺擺手,示意眾人先停下。
而吳謀作為他肚子裡的蛔蟲,見他起身,便已心領神會的為他披上了大氅。
黃炎走出儀仗,從一旁小販惶恐的眼神中買幾串糖葫蘆,隨即喚住了幾個沿街跑鬨的幼童:“娃娃,過來。”
見有人喊,幾個幼童對視一眼後怯生生的湊了過去:“伯伯,你喊我們?”
黃炎笑著點點頭,將手中的糖葫蘆遞到了幾個幼童麵前,卻又不給他們:“伯伯問你們幾句話,答好了就給你們。”
“嗯嗯。”
幾個幼童盯著糖葫蘆直流口水,自是點頭如搗蒜。
黃炎見狀莞爾,半蹲下身子問道:“你們方才唱的歌謠很好聽,是誰傳給你們的?”
“是我阿公!”
有個幼童緊忙舉手,脆生生的說道:“阿公說這歌謠是傳頌當今陛下的,我們都會唱!”
“不錯。”
黃炎笑著遞給他一串糖葫蘆,又問道:“那你們誰能告訴我,這歌謠裡的‘聚三公’,指的是哪三公?”
“我知道我知道……”
又有個幼童舉手,掰著手指,爭搶著似的答道:“三公是指憂國公吳謀、護國公向勇、輔國公朱宏。”
“不錯不錯。”
黃炎笑著遞給搭話幼童一根糖葫蘆,隨即便臉色一板的問道:“那你們可知著歌謠裡的黃天覆是誰?”
“知道,當今聖上嘛。”
“那你們直呼聖上名諱,就不怕聖上怪罪嗎?”
“不怕!”
幼童們仰著小臉蛋說道:“阿公說了,當今聖上乃是天帝下凡拯救民生的,對我們好著呢,才不怕呢。”
“哈哈哈哈~”
黃炎被這稚嫩童音逗的心情大好,將手中的糖葫蘆分發給幾個幼童,摸了摸他們的腦袋後問道:“那你們知道我是誰嘛?”
“不知道。”
幾個幼童見糖葫蘆到手,哪還管他是誰,生怕他反悔似的吐吐舌頭,隨即拔腿就跑。
“……”
黃炎看著那幾個幼童邊吃糖葫蘆邊跑,偶爾還回頭看他是否追過去的可愛模樣,樂的開懷大笑。
與此同時。
京都城的一家酒樓雅間中,有四人立於窗口邊,遙望著遠處回宮的儀仗。
“那便是此方洞天中的人皇儀仗?”
“不錯,此間人皇好像是叫什麼黃天覆。”
“我們能來此間,多少也有他幾分功勞。”
“……”
他們本是修仙界中參加正邪大戰的海外修士,一年前自某處海島與敵鬥法時恰好碰到了的靈力潮汐。
不知怎地被卷進了一方與世隔絕的小洞天中。
後經他們推測…
應當是修仙界中的靈力潮汐與小洞天中的人道大勢交替時產生了某種共鳴,這才陰差陽錯的打開了這方小洞天的通道。
修仙界中的洞天福地數以百計,且多是上古仙道時代的仙人開辟。
上古仙道時代於大劫後落幕,這些洞天福地便成了無主之地,有的湮滅在時間長河中,有的自成一界被後世大能占據。
還有些不宜居住但會定期開放通道的,因蘊含寶物引得後世之人爭搶。
初來這方小洞天時,他們就意識到了這是一方自成一界且從未在修仙界開放過通道的小洞天!
一行人打的頭破血流,都想獨吞這方小洞天中的古仙遺藏。
後來尋了一圈才發現,這小洞天大歸大,卻是沒有靈脈的絕靈之地。
對於他們這些呼吸都要靈氣的修行之人而言,來到絕靈之地,無異於普通人到了一處無氧世界。
外界沒有靈氣供他們吐納,他們的法力就像無根浮萍,用一點少一點,隻能靠丹藥與靈石維持。
為維持修為,靈石丹藥一刻不能停;為減少消耗,封閉五感少用術法。
他們本就是參加大戰的修士,丹藥與靈石一直在消耗,來到這方小洞天後更是狗腦子都打出來了,結果卻沒能得到半點補充。
丹藥與靈石所剩無多,法力得不到補充,跌落大境界都是尋常。
一行人不得不拋下正邪立場,重新商議對策。
酒樓外。
一輛馬車停下,馬夫駐足在旁,殷切的看著車廂,眼眸中儘是火熱。
伴隨纖手挑開門簾,一位臉上蒙著輕紗的女子走下馬車,蓮步輕移,步步生香。
雖看不清麵容,但馬夫隻憑那女子的體態和其身上散發的香味便可輕易幻想出輕紗下的絕世容顏。
沈妙涵自然也能感受到身後馬夫以及酒樓內眾人的灼熱目光,但她也著實無奈。
為了節省法力,她放棄禦器飛行,改坐凡俗中的馬車趕路;
為了節省法力,她放棄用法術改變自己的樣貌,改用輕紗遮麵;
為了節省法力,她甚至不得不來參加這種各懷心思聚會,謀得出路。
就在此時…
另一位身著紅白襦裙,手持鎏金香扇的妙齡女子同樣走下馬車,人還未進酒樓,嬌柔酥軟的戲謔聲便先傳了進去:“喲~沈仙子也來啦~”
“顏惜月……”
沈妙涵回首見到來人,目光微凝的冷聲道:“你這狐媚子都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
“嘖嘖~”
顏惜月聞言隻輕笑一聲,從她身邊走過時還不忘輕聲調戲一句:“我還以為,似你這等名門正派出身的天之驕女不屑與我們這些妖邪為伍呢。”
說罷,輕搖香扇笑吟吟的上了樓。
至於那些覬覦她美貌的螻蟻,她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沈妙涵麵紗下的臉色有些冷,若是平日裡看到這狐媚子,她早持劍斬了過去。
可如今……
思量再三,她還是選擇上了樓。
樓下的客人們竊竊私語,都在琢磨著今兒是什麼日子,竟接連看到這等平日裡人間難尋的美人兒…
“沈仙子,惜月姑娘。”
樓上雅間中的幾人看見兩女到來,紛紛起身行禮。
她們二人一個正道大宗的天之驕女,一個是妖族的後起之秀,該客氣的時候自然得客氣。
客套一番落座後,明顯能看出一行人分屬正邪兩個陣營,一派為首者是個拄著九節青竹杖的老者,一派為首者是個身材豐腴的中年婦人。
老者名喚青藤子,原是煉虛後期修為的正道散修,來到這絕靈之地一年,修為已跌落至煉神中期。
中年婦人喚作季歡梅,原是幻音宗煉虛中期的護法,來到這絕靈之地一年,修為同樣也已跌落至煉神初期。
以他們的身家,若是做足準備到絕靈之地,修為本不會跌落的這麼快。
奈何他們一行人本就是鬥法途中被意外卷進來的,或多或少都有傷在身,進來後又不停爭鬥,損耗極大,以至於修為都跌落了一個大境界不止!
當然,隻要根基未傷,真元未損,回到主界得到補充後很快就能重回原有境界。
青藤子的竹杖在地上杵了杵,施了個隔音術法籠罩雅間,感歎道:“去年卷進此間小洞天的還有十餘人,如今便隻剩我們六人了。”
“應該是七個才對。”
顏惜月插了一嘴,戲謔道:“血魔宗的任道友在數月之前被沈仙子重傷,現在估摸著還躲在哪個陰暗角落裡療傷呢,怕是不敢來咯。”
“無妨無妨。”
青藤子笑嗬嗬的擺擺手,笑道:“任小友心有顧慮也是應該的。”
在這絕靈之地裡,受傷的修士對於他們這些相對健全的修士而言,基本等同於會移動的丹藥和靈石。
“諸位也知如今處境。”
季歡梅亦是笑吟吟的擺擺手,示意顏惜月不必再提他人,轉而直奔主題。
“此方小洞天乃絕靈之地,如此鮮明的特征在我們主界卻從未聽說過,主界的真靈圖錄也未曾印照到此間,想來我們幾人是上古仙道大劫後第一批來到此處的。”
“古仙遺寶咱們還沒找到,便因內鬥折了大半人手。”
“沒有靈脈,咱們修為日漸低迷,若是再內鬥下去,彆說古仙遺寶了,便是想回到主界都難。”
“不錯!”青藤子也出聲附和:“若再不思變,這絕靈之地隻怕就要成為我等的葬身之地了。”
“二位所言極是。”
正道陣營中,一位身著青袍的中年人說道:“既然這方洞天我們是第一批來者,那大家何必相爭呢?”
“既是古仙遺寶,想來也不是一件兩件寶物,咱們大可齊心戮力,事後各求所需。”
“再退一萬步來講,即便找不到古仙遺寶,咱們隻要能安全的回到主界,與這方小洞天建立通道,再賣給仙道盟,足以讓我們下半輩子不愁了。”
“我也是這個意思。”另外一位黑袍邪修也出聲附和:“大家不若互通有無,彼此了解一下此方洞天的情報。”
“我倒是沒什麼意見。”
顏惜月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隻是眼神卻在沈妙涵身上打轉。
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似乎在等自己的態度,一直沒有說話的沈妙涵也隻能微微頷首。
數月前…
她在海外與血魔宗姓任的打了一場,損耗極大,養好傷後原本煉虛初期的修為已經快跌破煉神初期了。
而且儲物袋裡能補充法力的靈石和丹藥都已見底,若再不合群,怕是哪天橫死了都不知道。
“好好好。”
青藤子見此番聚首的目的已經達到不由撫掌而笑,主動拋出情報:“老夫已經探查過了,這方小洞天如今由漢國所統治。”
“這漢國乃是一年前剛建立的新王朝,皇帝喚作黃天覆。”
“我們能來此間,多半就是一年前此方洞天內人道大勢交替時和咱們主界的靈力潮汐共鳴意外所致。”
“而在漢國之前,乃是金國。”
“金國立朝兩百多年,近幾代皇帝突然癡迷仙道,罔顧朝政,致使宦官當道,權臣作亂,民不聊生,終被漢帝黃天覆所滅。”
“……”
幾人聞言眉頭微蹙,敏銳的抓到了青藤子話中的關鍵詞:“金國近幾代皇帝突然癡迷仙道?”
“不錯。”
青藤子還沒說話,季歡梅便已替他開了口:“我與青藤子道友商議過,猜測多半是那幾代皇帝得了古仙遺寶,所以才癡迷仙道的。”
“哈哈哈,當真有趣。”
那黑袍邪修聞言失笑,揶揄的打趣道:“凡俗皇帝得了古仙遺寶,企圖在絕靈之地修仙。”
除了沈妙涵因覆麵紗看不清表情外,其他幾人也都會心一笑:“起碼向道之心還是有的。”
顏惜月美眸中異彩紛呈,提議道:“既然知道這方洞天的古仙遺寶就在皇宮,我們去取來便是。”
“……”
正道陣營的幾人聞言一副看傻瓜似的眼神看著她,看得她麵頰微燙。
“惜月姑娘不是我們人族,不知人道氣運之事情有可原。”
季歡梅出麵替她解圍,問道:“惜月姑娘可知咱們主界為何沒有世俗凡人建立國度?”
見其搖頭,她開口解釋:“上古仙道時期是有的,但凡人建立國度後天地會滋生一種特彆的氣,我們將其稱之為人道氣運或人道大勢。”
“這種特殊的氣對於我們修行之人而言,乃是一種特殊的毒藥,想來是天道為了避免修行之人過度屠戮凡人所設。”
“就像我們修仙求真之人被真靈圖錄福澤一般,凡俗中的皇宮王庭深受這股氣運庇護,有些人皇甚至還能加以利用。”
“上古仙道時期,就曾有那麼一位人皇攜人道大勢行誅仙之舉。”
“後來,仙妖兩道的一些先輩為避免麻煩,就設計壞了主界的人道大勢,用宗門製管轄境內的凡俗之人。”
“……”
青藤子咋舌道:“此方洞天內的人道大勢未絕,我等若是強行出手去闖皇宮奪寶物,即便事成也要被人道大勢反噬,屆時不死也得重傷啊。”
“這……”
顏惜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即蹙眉問道:“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的看著古仙遺寶在凡人手中蒙塵?”
“……”
一行人頓時沉默。
“倒也有個兩全之法。”
季歡梅似是想到了什麼,目光微動的看向沈妙涵與顏惜月兩人,笑道:“就是可能要有那麼些許犧牲。”
沈妙涵似乎猜到了她想說什麼,秀眉微蹙的沒有言語;
而顏惜月則是很有覺悟的直言:“既然是圖謀大事,自然要有所犧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