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體不會有饑餓感。
——通常情況下。
鬱青蝶忍著精神力透支的疼，熟練地抽出一縷精神力，凝成一隻很標準很漂亮的紅蘋果。
等待的空隙，狐狸那雙碧綠色的眼睛就水汪汪地望著她。
見到小蘋果了，討好地蹭一蹭她的指尖，再催促一樣地拱她手背。鼻尖濕漉漉的，觸感微涼。
鬱青蝶再多猶豫幾秒，她能直接在地上翻肚皮嚶嚶嚶。
簡直和上輩子一模一樣。
鬱青蝶笑著把小蘋果往空中一拋，狐狸像小狗一樣敏捷地躍起叼住，直接趴在她身旁的沙發上吃了起來。
她吃得香，鬱青蝶的眼睛卻有點酸。
精神體，哨兵與向導的半身，多為動物形態。
像是人們理想化中的自己，擁有更真實的性格，卻也是獨立的個體，僅在情緒起伏時與哨向通感。
能暴揍畸形種，也能行走在大地不必懼怕汙染。
一般來說，初次覺醒的精神體，很少會和哨向關係這麼親密。
鬱青蝶上輩子是個d級向導，天賦隻能算是平常。
她聽人說，貴族向導覺醒得早，不僅等級高，還能與精神體早早地培養感情，因此擁有更出色的精神疏導能力。
向導等級提升困難，估計很長時間她都會是d級向導。琢磨後，鬱青蝶決定和精神體培養感情。
哨向們與精神體的相處方式各有不同。
由於沒養過寵物，也沒有過於親密的年幼家人，缺少參照物，鬱青蝶乾脆把狐狸當祖宗供著。
討好祖宗不外乎吃與玩。
總不至於一起去汙染區暴揍畸形種吧？
和單純給精神體喂□□神力的人不同，她會搜索狐狸的食譜，然後去上城區的商超閒逛。
找到食材，記住樣子和氣味，有條件的話還會買了嘗嘗。
之後，她就可以成功地用精神力將狐狸的食譜模擬出來。
雞腿、雞蛋、酸奶、小蘋果她不清楚這些精神力食物吃起來是否都是一個味，但狐狸很喜歡。
蘋果不大，狐狸幾口就吃完了，最後的果核叼在嘴裡，半天沒舍得吞下去。
鬱青蝶又凝出一個小皮球，狐狸的眼睛果然又亮了。
她試探性地喊道：“kira？”
把小皮球往遠處一拋，kira果然從沙發跳下，跑幾步後高高躍起，叼住球後往她這邊跑。
都會巡回了，看來認可這個名字。
上輩子狐狸也叫kira。鬱青蝶到達上城區的那天，第一次見到了真正的太陽，照在身上很暖，狐狸橘紅色的毛也像太陽一樣耀眼。
名字由此而來。
陪著kira玩了幾輪扔皮球遊戲，鬱青蝶摸摸狐狸頭，哄她回精神圖景休息。kira受她精神力影響也有點蔫吧，叼著小皮球乖乖回了自己的雪域。
屋內安靜下來。
精神體基本住在哨向的精神圖景裡，來到現實後，能與哨向進行肢體觸碰，還能暴揍畸形種。
但其他物品就碰不到了。
狐狸鬨騰了半天，沙發上的毯子還是平平整整，屋內也沒碰掉任何雜物，一點也沒有拆家痕跡。
鬱青蝶卻覺得這屋子比剛才順眼多了。
大概是精神體的感受傳遞給了她。
比起剛重生的時候，鬱青蝶的心情好了許多，她開始思考，如何才能讓自己與kira都能頓頓吃飽、吃好。
首先，下午的哨向潛質檢測她必須去，這是唯一合法拿到安全區居住證的方法。
當然，如果在戰場有突出貢獻也可以拿到居住證。可如果不是哨兵或向導，大概也很難做出突出貢獻吧。
其次，她一定一定不要回餘家了。
鬱青蝶在疏導所的那一個月，無數次回憶曾經，最常回憶的是成為向導後、被認回餘家的那兩個月。
的確是整整兩個月。
她成為向導的第二天，親生父母就找上了門。
鬱青蝶也曾設想過，當初生父找上門時，她拒絕回上城區會如何。可她又無數次推翻自己的假設，對那時在貧民區掙紮了19年的她來說，這根本是一個無法拒絕的誘惑提議。
並非渴望親情，也不可能一見麵就對生父有什麼孺慕。
說到底，那是當時最好的一條路。
如果沒有重生，沒有撞這一次南牆，她大概還會重複這種命運。
鬱青蝶很珍惜這次新生，也不想再去撞南牆了。
那麼認親風險就必須規避。
哪怕重生了，她依舊隻會是個低級向導。餘家雖不是貴族，但也是在上城區擁有一棟彆墅的富豪，生意做得很大，蘇女士更是口碑不錯的公眾人物。
如果他倆堅持要把她這個親生女兒接回家，鬱青蝶反抗不了。
所以，不可以讓餘家發現她的身份。
貧民區是沒有正經身份證的，除非獲得了安全區居住證，否則都不算正兒八經的人。那自然也不必談人權了。
如果鬱青蝶沒有成為向導，她會一輩子在聯邦查無此人。
既然當初抱錯了孩子，那就當真正的女兒早就死掉好了。
鬱青蝶點了點身下的沙發，柔軟的觸感讓她神情愈發放鬆，冰冷的疏導所確實是上輩子的事了。
上輩子，她檢測出向導潛質後，被工作人員帶去錄入新身份。除了基本信息外，還采集了血液，想必就是這時露的餡。
鬱青蝶需要阻止自己被采集血液，或者血液被放入人口數據庫匹配。
她做不到。
2577枚貧民區銀幣也做不到。
至於那位哥哥，且不提他是否有足夠的能量，鬱青蝶也怕被他賣了。親生父母尚不可靠，更彆提一個男人，因此不做考慮。
——誰能做到？
貴族。
身側老式手機振動的那一刻，鬱青蝶的腦子裡出現了這兩個字。
貧民區當然也有通訊工具。
但也僅在50層以下內部流通，聯邦的安全區開啟了信號屏蔽儀，根本無法跨區域溝通。
鬱青蝶的手機是自己買了便宜零件，再找人組裝成的，價格比商店賣的便宜了三分之一。
她很愛惜手機，也就很少用它來娛樂——也幾乎娛樂不了。對鬱青蝶來說，手機裡能流通的信息，才是真正值得她花錢的東西。
她點開屏幕。
一個二道販子交流的群裡，有人詢問是否需要新鮮蔬菜，沒人搭理他。再往上看，有人詢問換命藥劑有無現貨，願意花20倍的價格買。
這是少見的清淨的群了。
在貧民區，更多的是罵人、約架、發泄憤怒與死亡恐懼的群。而線下彼此的疏離警惕，又讓少數優質群的門檻變得很高，一般都由內部成員邀約。
鬱青蝶當初加入這個群，便是由某個住在41層的富婆邀請，兩人有一些賣菜的交情，再就是她年紀小嘴甜，富婆看得順眼。
嘴甜歸嘴甜，鬱青蝶也沒和富婆交心。她知道，富婆在給下城區守衛當情人，甚至介紹了不少年輕女性入行。
所以16歲抽條以後，鬱青蝶再沒去給富婆推銷過蔬菜。
她可不想自己變成一盤菜。
鬱青蝶想著些有的沒的，思緒發散，下意識點開了群聊最上方，群主的名片。
大概也是個做生意的，群主的好友圈對所有人都開放。鬱青蝶便看見了他昨晚更新的一條信息。
【有無年輕女性向導？要求年齡1825之間，相貌姣好，有一定隨機應變能力。報酬豐厚，有意者私。】
此刻的鬱青蝶還沒意識到什麼。
她隻是皺眉思索，在貧民區想找到向導不容易，年輕的女性向導更是難上加難。這幾乎是大海撈針一樣的可能性。
但她剛好完美符合所有條件。
這讓鬱青蝶有些在意起來。
她又想，什麼人喜歡在貧民區發布任務呢？貧民區有黑市，不受聯邦管轄，還有很多不怕死不要命的人。
又是熟悉的兩個字出現——貴族。
雖然在貧民區住了19年，但鬱青蝶也是到了上城區，才了解到黑市。
她自認機靈，也能賺到糊口的錢，但貧民區幾十萬人口，橫的人太多了，也太亂。黑市那種高端玩法，她怕死，從來沒敢去過，基本就在附近幾個街區摸爬滾打。
可對上城區的人來說，黑市不是個陌生的詞。
貴族當然也是上城區的人。
比起被阻擋在安全區之外的幾十萬貧民區人口，住在上城區的貴族卻並非隻有上城區這一個選擇。
安全區與貧民區之間，守衛森嚴，交界處24小時有武裝力量巡邏，沒有安全區居住證的貧民一旦擅闖便會被立刻擊斃。
可貴族有權限。
隻要貴族願意，可以隨時、隨地，出現在六大基地的任何一個貧民區。
當然，貴族隻會擔心自己的鞋底臟了，嫌惡地用手帕捂著鼻子，避免吸入汙染過的異味空氣。
可貴族也有煩惱。有了煩惱，自然想到了貧民區那群不被聯邦認可的“人”。
貧民區的人一輩子都到不了上城區。
那麼不管什麼臟事，都可以丟給那群人來做，用起來放心，成本也相當低廉。
鬱青蝶沒怎麼猶豫，便決定向這位群主打探一番。
一來她加群5年，這個群的口碑一直很好，少不了群主的維護管理。她在多次成功交易後，對群主當然生出幾分信任。
其次，下午就是潛質檢測，眼看認親的事迫在眉睫，她實在不想錯過任何與貴族有關的消息。
哪怕最後證明是個騙局，她也即將拿到安全區居住證，自保還是沒什麼問題。必要的時候，把餘家的大旗扯出來，還能來一波禍水東引。
她需要破局的鯰魚。
【您好，關於好友圈的女性向導，有什麼更多的信息？】
鬱青蝶敲擊著手機自帶的鍵盤，按鍵早就磨損，很有年代感，但用起來還是相當靈活。
對方回複得很快。
【你有合適人選？這當然是貴族的要求，貧民區誰請得起向導？】
鬱青蝶很謹慎地回複：【下午就是哨向潛質檢測，去蹲蹲沒準能守到一個年輕女性向導，我想賺個介紹費。】
這下對麵過了好幾分鐘才回複。
【沒那麼容易。我這也是黑市的消息，貴族小姐要得很急，最好在潛質檢測之前。】
鬱青蝶看懂了。
要求在潛質檢測之前，那就是要身份“乾淨”的意思。就像許多貴族一樣，找黑市的目的不是省錢，而是需要一個身份完全空白，在安全區毫無過往經曆的人。
這樣的人，去安全區後能做的事情更多。當然，也更危險，幾乎等同於賣身。
富貴險中求。
鬱青蝶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
不僅因為這個要求像是為她量身定做，不僅因為她可以借助這位貴族小姐擁有一個全新的身份
更因為看見“貴族小姐”“黑市”幾個字後，她那現在仍有些疼痛的大腦，突然向她扔出了一條旮旯角裡的信息。
一條超高風險、超高回報的信息。
上輩子火過一檔戀綜。
鬱青蝶在貧民區因條件所限，沒養出玩樂的愛好，去上城區後日子過得也很乏味。
餘家的生意與精神體擬態服裝飾品行業有關，她想展現自己的價值，不僅努力與kira培養感情，還學著了解餘家的產業，了解各種精神體擬態與服飾設計。
偶爾上網搜集資料時，她會看見推送的新聞，就與這檔名為《匹配度100》的戀綜有關。
這檔戀綜實在很火。
不僅在於這是第一檔全員哨向的戀綜，更因為，嘉賓的陣營實在豪華。
十個嘉賓，一半是塔內的頂級戰力，一半是擁有高貴血統的貴族，十個人的平均等級不會低於a級。
在鬱青蝶看來，與其說是戀愛遊戲，不如說是聯姻任務。
白塔與貴族，現今聯邦的兩大陣營。
貴族統治了聯邦200餘年，勢力盤根錯節，威望猶存；白塔卻也不弱，百年前建立，研製出分化藥劑，不僅在戰場上貢獻卓越，在民間也擁有極高的聲望。
雙方時有摩擦，誰也不願率先低頭，這檔戀綜就是最好的橋梁。
這些天龍人的遊戲當然和鬱青蝶無關，哪怕《匹配度100》的收視率再高，她也沒去看。
可就算隻看推送的新聞標題，她也記住了幾個大事件。
1、貴族嘉賓女四號在節目中途死遁，上了通緝名單，死無全屍；
2、據後續調查，女四號曾在黑市發布任務，找一名年輕女性向導冒充她上節目；
3、戀綜最後一天，神秘大獎公布，是一支可以提升資質的藥劑。
這一連串的事件實在太過戲劇化。
鬱青蝶對這檔戀綜的記憶，止於這支提升資質的藥劑。她有特意去了解過，藥劑是白塔研究所的最新研究成果，原材料被貴族壟斷，在戀綜結束後由雙方正式推出，官方售價高達八位數。
據報道，某位戀綜嘉賓（她沒記住名字）將這支藥劑送給了好友，該好友僅僅一天，就從c級哨兵晉級成了a級。
鬱青蝶不敢想若她是這個朋友該有多快樂！
不久後她被餘家人賣到了疏導所，精神力透支死亡前，還在想著，如果當初她能和這位戀綜嘉賓成為朋友就好了
大概是臨死前對藥劑的執念，導致大腦刻意屏蔽了這方麵的信息，她居然現在才想起來。
鬱青蝶恨不得把腦子裡蒙著的那層霧氣全部扯掉，然後撕碎。
她現在隻關心一件事：群主說的貴族小姐，會是貴族嘉賓女四號嗎？
為了超高的回報，她不介意冒一冒風險。於是鬱青蝶快速打字。
【我有一個朋友剛好符合條件，女性向導，而且還沒進行潛質檢測。你有對方的聯係方式嗎？】
消息發出去後，鬱青蝶才鬆了口氣。她捂上自己的心口，還能感受到心臟劇烈的跳動。
這樣的感受，隻在姥姥去世後有過。
那時她在家裡躲了三天三夜，其實並不缺食物，但清晰意識到自己沒了靠山，她還是鼓著膽子出了門，獨自去商店購物，鎮定得仿佛她的撫養者還活著一樣。
很順利地回到了出租屋裡。12歲的鬱青蝶背抵著門，裝著食品的袋子落在腿邊，心跳和現在一樣快。
那時她是為了適應貧民區的生活，強迫自己獨自生存。
現在，她想為了在安全區擁有一個光明舒適的未來，去試著搏一搏。
如果對方是那個貴族小姐，她一定、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
鬱青蝶習慣性地從床底下摸出最後一支5級營養液，狠狠灌了一口。
淺淺的甜味在口腔蔓開。
這時——
手機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