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嚇秦王一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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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謹慎和對秦王的尊重,李世民沒有一口答應下來,而是猶豫著道:“我得,問過我父親。”

“你自己不能拿主意嗎?”赤鬆子故意激他。

孩子晃了晃腦袋,頭頂上鑽鬥篷鑽出來的呆毛亂翹,認真道:“不能的。——父親,很重要。”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秦王愛不愛他暫且不說,但以秦王的身份,必然要考慮長子的未來,方方麵麵都得照顧到。

秦王太年輕了,他需要一個健康的長子來穩固他的位置。而僅僅從呂不韋和趙姬的那場談話裡,李世民就敏銳地察覺到,秦王的權力還不夠大,地位還不夠高。為了收攏和集中更多的權力,秦王自然有他的計劃。

目前來說,他們父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李世民絕不會去乾擾和破壞秦王的謀劃。

他不知道眼前神神秘秘又好像很厲害的鬆子是誰,也不知道秦王是否另有安排,所以不能輕易許諾。

“有多重要?”赤鬆子逗他玩。

“最重要。”李世民毫不猶豫道。

開玩笑,秦王要是在權力鬥爭或者戰爭裡有個三長兩短,作為秦王的兒子,在這個年紀,他活命的概率無限趨近於零。

“那你母親呢?”赤鬆子樂嗬嗬地刁難道。

“也很重要。”李世民鄭重其事道。

他年歲雖小,卻有一種野獸般的本能,早早就認識到:沒娘的孩子是根草啊,他絕不要做一根草!

要是沒有母親,難道指望秦王帶娃嗎?他可是餓了半天肚子呢!

“嘿,還挺會端水。”赤鬆子笑了一會兒,忍不住暫時放開寶貝酒樽,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把那翹起來的頭發按下去,“我就稀罕你這伶俐勁兒,要是每天跟你一起玩,心情定會很好。看著討喜,教起來也省心。——那你去問問你父親吧,想必他會同意的。”

“你知道?”李世民好奇心滿滿地問。

“你都出現在我麵前了,他自然是會同意的。”赤鬆子勝券在握道,“你父親也是個極有主意的人,他知道什麼樣的人適合做他繼承人的老師。”

“什麼樣?”李世民仰著臉問。

“知識淵博,目光長遠,心胸開闊,既不會成為他的敵人,也不會埋沒你的天賦……的人。”赤鬆子懶懶散散地撫摸著幼崽的腦袋,看他一副努力思考的小模樣,動作更輕了點。

“你在,誇你自己?”李世民眨巴眼睛,聽得很專心。

“都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其師必有其徒,我明明是在誇你。”赤鬆子眯著眼睛笑起來,愉快道,“順便誇誇你父親。”

“那便多謝,鬆子先生誇獎。”李世民嘴很甜,毫不吝嗇地笑起來。

“乖。”赤鬆子順手摸摸幼崽頭頂勉強紮起來的兩個小揪揪,很想再捏把圓潤的小臉,瞅了眼蒙毅,暫時放棄了。

不太幸運的小哪吒發型無法保持原樣,略微有點歪斜炸毛,然而在場這幾人,竟然都沒注意到。

小朋友眼裡現在隻有吃,其他啥都拋在一邊了。

他舀起一勺金黃的酥酪,送入口中,軟嫩香甜的奶製品帶著剛出鍋的熱乎氣,沒有什麼腥味,顫巍巍地在勺子上蕩漾,入口即化,幾乎不需要咀嚼。

李世民吃得很高興,也很乾淨,沒有弄臟桌子和手,吃完了被蒙毅擦擦臉,再度用毛絨絨的鬥篷包裹起來。

可憐的頭發被蹂躪成什麼樣,無人關心。

“多謝先生吉言,這是吾主的謝禮。”蒙毅一直默不作聲,觀望著赤鬆子和公子聊天,直到現在才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錦囊,沉沉地放在桌上。

“貧道可不是吉言,而是實話實說。”赤鬆子撇了一眼錦囊,不屑道,“我可不差這點錢。”

“先生是覺得不夠嗎?煩請少待……”

赤鬆子翻了個白眼,一點都不客氣道:“我知道你家主人錢多,不用炫耀給我看。”

“那先生的意思是……”蒙毅遲疑道。

“這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就是錢了。”赤鬆子很神棍地說了一句,“比起錢,還是你家小主人更金貴。”

“嗯嗯。”幼崽聞言,甜甜地笑了,還舉手發言,“我同意。”

蒙毅卻笑不出來,警覺地把孩子抱起來。“足下請慎言。”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還能趁你不注意把孩子搶走不成?你們秦人真無趣,連玩笑都聽不出來。”赤鬆子無語住了,揮揮手,跟趕蒼蠅似的嫌棄道,“去吧去吧,把錢拿走,下次再會。”

蒙毅尚且還在猶豫,赤鬆子把錦囊拿起來,塞幼崽懷裡,笑道:“等你拜師的時候,貧道再收你的禮,到時候想收多少收多少,我可不會再跟你客氣。”

李世民從蒙毅懷裡探出半個腦袋,乖巧地向他揮手,笑眯眯道:“先生再會。”

片刻後,蒙毅付了賬,帶著孩子回到了馬車。秦王放下手中的竹簡,沉著地問:“如何?”

蒙毅如實彙報,平平淡淡,毫無矯飾,沒有摻雜一點主觀的自我評價。

秦王微微蹙眉,沉吟道:“你以為此人可信否?”

“他一眼就看出了公子的身份,又一口道出臣家裡都是將星,若非消息過於靈通,或許真有些相麵算命的本事。”蒙毅謙恭道。

“若是你父兄在此,尚有可能是認出了他們的身份,但你不過剛到寡人身邊,聲名不顯,外人應該沒這麼快得知你的存在。何況這孩子,從未離宮。”嬴政思量道,“然其所言,未免有故意迎合邀寵之嫌……”

龍顏鳳骨,天生帝王命?這個“帝”字用的,就很不尋常了……當今天下,哪裡有“帝”?七國之雄主,也不過都是“王”罷了。

昭襄王倒是約齊湣王共同稱帝過,一個東帝,一個西帝,但也都是曇花一現,後來也都放棄了。

這方士,看似是在算幼兒的命,實則隔著這孩子,也在斷定秦王的命途。

這話秦王當然愛聽,但正因為愛聽,反而產生了些許疑慮。

“竟未收錢,所圖甚大。”嬴政說話時,李世民趴在他邊上,和錦囊的繩結做鬥爭,扯了半天沒扯開,隻好求助於嬴政。

“開!”他充滿期待地把錦囊放嬴政手裡。

“……”嬴政隨手打開錦囊,目光卻忽而一凝,從那一堆整齊的金餅裡,拈起一條本不該存在的木櫝。

“二十載後,秦滅六國,一統四海。如此,王上可信否?”

嬴政目光幽深,這短短兩句話,他卻看了很久。

雖是裝神弄鬼,可他偏偏就吃這一套。至於是不是正好二十載後,大秦就能滅六國,統一天下,嬴政當然不知道,但他願意去相信,也會為之而努力。

哪個國君不樂意聽這麼動聽的話呢?

“金子餅餅!”幼崽看到金燦燦的圓餅滿眼放光,雙手一伸,幾乎快出了殘影,刹那之間就抱著金餅往嘴裡送。

“公子!”蒙毅嚇得一哆嗦,連忙去搶孩子手裡的金餅。

也真是奇了怪了,這麼小的孩子,怎麼能忽然之間動作快成這樣,一不留神金餅就到他嘴裡了。

幸虧塞不下,咬不動,隻沾了一點點口水,牙齒還沒有磕上去。

也幸虧蒙毅搶救及時,才讓那塊金餅毫發無損地回到錦囊裡。

“不必如此緊張,他咬不動。”嬴政淡淡道。

話雖如此,蒙毅還是唬了一跳,瞬間就體會到了,帶孩子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

“不能吃嗎?”幼崽十分遺憾。

“不能。”幼崽的父親冷漠回答,“吞金會死。”

“死?”李世民懵懂地念叨著這個字,在幼兒好奇心探索世界的本能之外,忽而閃現出了靈光,想起死亡這件事來。

對哦,金子是不能吃的……在本能竄出去拿了金子就送口中之後,他的理智才姍姍來遲,提醒他這件事。

可惡,那他這個轉世還有什麼意義嘛?吃金子的蠢事都乾得出來,還有什麼乾不出來?

好歹他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怎麼能這麼幼稚?

這般反思的時候,他無意識地啃啊啃,忽然驚覺嘴裡怎麼又有東西,吐出來一看,是某人修長的手指。

秦王冷冷淡淡地看著他,食指上不僅有濕噠噠的口水,還多出了兩個小小的牙印。

幼崽心虛地笑了笑,訕訕地縮到秦王懷裡,扒拉著他腰間的玉佩玩。

討厭,老想咬東西,根本控製不住!

這個糟糕的年紀!

“你又餓了?”嬴政不懂孩子要怎麼養,隻能這樣猜測。

他嫌棄地擦了擦手,又皺眉看向幼崽炸得亂七八糟的頭發。

本來就短,碎碎的頭發又多,出門的時候衝天鬏還算整齊,結果現在就亂得不成樣子了。

“臣以為不是。”蒙毅怕孩子吃多了積食,忙出聲道,“方才在酒肆裡,公子用了一碗乳蛋,應該已經吃飽了。”

“是酥酪。”幼崽探頭探腦地糾正道。

“好,是酥酪。”蒙毅好脾氣地應和。

“那為何……”嬴政剛擦了擦手,就不得不從幼崽口中奪回他的玉佩,不悅道,“怎麼什麼都往口中送?”

李世民睜大眼睛,閉上嘴巴,無辜地望著他。

他也不知道啊!是身體自己動的,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大約是孩童天性使然吧。”蒙毅回道。

嬴政思來想去,也隻能這樣認為了。

“過來,坐好。”嬴政盯著孩子一言難儘的發型,沒過幾秒,就看不下去了。

“哦。”李世民乖巧坐正,把兩隻小手都放在膝蓋上,好奇地問,“有事嗎?”

嬴政隨手拆掉兩個小揪揪,重新綁好,又隨手打了死結。

“好痛!”幼崽捂著腦袋驚呼,因為手太短頭太大,兩隻手甚至無法在腦袋中間會合。他撅起嘴抱怨道,“阿母不是,這樣弄的。”

小朋友被扯得哼哼唧唧,感覺頭皮一緊,好像還被拽斷了兩根頭發。

頭發紮好以後,李世民撿起被拽斷的頭發,可憐巴巴地仰頭控訴嬴政。

“怎麼,你頭發也要吃?”嬴政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阿父好壞……”幼崽委屈地從窗戶丟掉他的斷發,順便東張西望,認了一下附近的路和房屋標誌。

嬴政把他拎過來放好,輕斥一句:“彆亂動。”

給孩子找老師的事,嬴政有些意動,但並沒有立刻去辦,畢竟這小家夥還太小了,就算是個天才,也沒有一歲就啟蒙讀書的道理……吧?

回宮的路上,嬴政的想法就開始動搖了。

無他,在嬴政看竹簡打發時間的時候,幼崽也坐在他腿上看竹簡。

這會兒倒是不像個猴子似的動來動去,跑來跑去,咬來咬去了,而是規規矩矩地坐好,安安靜靜地觀看,貌似一心一意的樣子。

秦王暗自稱奇,覺得頗為反常。

安靜了整整一刻鐘後,嬴政終於忍不住了,問道:“你在看什麼?”

李世民揉了揉疲憊的眼睛,聚精會神看了這麼一會,就覺得累得慌,頭有點暈乎乎的。

這些彎彎曲曲像無數蟲子扭曲爬行的字,辨認起來特彆難,絕不是他前世的常用字體。

但他能認出一些,再根據模糊的記憶,聯想推測,大致能了解秦王在看什麼,便微微一笑,決定嚇秦王一跳。

“昔堯德衰,為舜所囚也。[1]”幼小的孩童一字一頓,慢慢悠悠地吟誦出聲,奶聲奶氣,卻很從容地笑道,“你在看,《竹書紀年》,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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