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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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辦完了自己的事情,便預備著折返回萬府去。

因為去時的變故,回程不免要更加小心些。

九九避開了明亮的月光,腳步迅疾地穿梭在沿街的屋簷下。

對麵一處三層彩樓上懸掛著的旗幟正微微招展著,九九從那外開的木窗前途經,見那窗戶上糊的竟不是窗紗,而是亮晃晃、用蚌殼做成的明瓦,叫室內的燈火映襯著,折射出七彩光華,幾隻蝴蝶停駐在那兒,相互映襯,愈發美麗。

她不由得貪看了一眼。

雖然已經是深夜時分,酒樓大堂裡倒是還很熱鬨,九九聽見裡邊有說話聲,忍不住向裡張望。

也是趕得巧了,堂內靠窗位置也坐著個客人。

那是個中年文士,著一身石青色圓領袍,儀表瀟灑,正自斟自飲,正好一抬眼,與她對上了視線。

九九極短暫地怔了一下。

然而那人怔得更久。

回神之後,他“啊!”地驚呼一聲,霍然起身,神色雀躍,極為親熱地叫她:“大喬!”

九九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身後,心想:他叫得是誰?

可是九九身後也沒什麼彆的人在呀!

九九正納悶兒呢,那人已經把酒桌一推,趴在窗戶上,歡欣之情溢於言表:“大喬!我叫你你怎麼不應?你這是要上哪兒去,找到其餘人了沒有?!”

九九:“……”

九九心裡古怪極了,又一次回頭瞧瞧,確定身後的確沒有旁人。

而後她遲疑著伸出手來,指向自己:“誰,我嗎?”

那中年文士一下子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著她,臉上的神情猶豫著,淡了下去。

“大喬——喬大姐?”

他試探著叫了聲,而後道:“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你二弟盧夢卿啊,先前我們一起從神都往東都去……”

九九心想:這都是誰跟誰啊!

九九板著臉,跟他說:“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大喬。”

說完,她轉頭走了。

走出去幾步,還是沒忍住,又回過頭去,有點氣憤地說:“真過分!我看起來很老嗎?你這麼大年紀的人,居然管我叫大姐!”

盧夢卿訝然不已:“我——你不認識我了?”

複又覺得疑惑:“還是說世間居然有兩個人生得如此相似……”

九九看他眉頭皺著,神色黯然,心裡邊不知怎麼,竟也有些難過。

停下腳步,忽的想起自己床上刻的那句話來。

你不是九九,你是喬口。

咦?

咦咦咦?!

盧夢卿管她叫“大喬”!

這裡也有個“喬”字!

九九心裡邊犯起嘀咕來!

九九重又走回到窗下,遲疑著看向他,問:“你為什麼管我叫姐姐?”

盧夢卿怔怔地看著她,下意識道:“因為我們結拜了……”

九九下意識道:“異姓兄妹?”

“不,”盧夢卿搖搖頭,說:“是姐弟!”

九九:“……”

九九不可置信道:“可是你看起來比我大這麼多!”

盧夢卿不以為然道:“達者為先,何必拘泥於年歲!”

九九覺得這話好像有點道理,又好像怪怪的。

原地躑躅了會兒,九九問他:“我們年紀差這麼多,是怎麼認識的?”

“……”盧夢卿為之默然。

九九奇怪道:“怎麼,不能說嗎?”

盧夢卿說:“我說了你可彆不信啊。”

九九說:“你說。”

於是盧夢卿哈哈笑了兩聲,爽朗地告訴她:“我們是坐牢的時候認識的。”

九九:“……”

九九為之默然。

九九扭頭就走!

什麼啊!

九九想:他八成是個瘋子!

“真是胡說八道!”

九九憤憤地說:“像我這麼老實本分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會去坐牢?!”

簡直荒唐透頂!

九九走得很快,聽見盧夢卿在後邊叫她也不理,反而加快步子,一溜煙似的跑了。

……

第二天東都城裡最大的新聞,就是戶部林侍郎的夫人撞鬼了。

昨天夜裡,左文敬顧不得通稟,帶著人一路找到正房那邊去的時候,林夫人已經人事不知了。

再沒過多久,就發起燒來。

陪房匆忙使人去請大夫,又去請林侍郎來,大夫要看診的時候,幾個人都按不住林夫人。

她臉色慘白,眼瞳赤紅:“不是我,不是我!是你自己短命,來找我做什麼?!”

忽然間又痛哭起來:“是你自己不爭氣!我哪知道你身體那麼弱,隨隨便便就得了疫病!是你自己命薄,憑什麼怪我!”

陪房聽得膽戰心驚,有意去堵林夫人的嘴,偏她發狂時力氣大得驚人,居然也不能如願。

左文敬默不作聲。

林侍郎臉色鐵青。

心頭存了多年的疑惑解開,他多多少少也有些釋然,又覺得諷刺。

最後,他短促地笑了一下,轉而看向左文敬這位不速之客:“中郎將,可否借一步說話?”

左文敬無意介入林家的陰私,當下彬彬有禮道:“客隨主便。”

兩人往書房去敘話,林侍郎難免要問起今夜左文敬不請自來的緣由。

左文敬斟酌幾瞬,而後將能說的說與他聽:“今夜我照例帶人巡查,途中遇見一可疑之人,言談之時,提及貴府夫人,心有不安,專程前來,不想也已經晚了……”

林侍郎聽得微微皺眉。

左文敬倒也沒有隱瞞,起身向他抱拳行禮,歉然道:“今次的事情,其實也是文敬大意了,那異人是跟隨我到此……”

他省略掉那些古怪的、不能為人所知的細節,簡略地解釋了幾句。

林侍郎風度極佳:“中郎將漏夜來此,本也是一番好意,我哪裡能怪您?再則,我家府邸所在,本也非絕密之事,那異人既有心前來,即便不是今夜,明日也就到了,早晚而已。”

林侍郎是正四品戶部侍郎,左文敬是從四品金吾衛中郎將,二人分屬文武,林侍郎對於後者,實際上並沒有什麼管轄權。

更不必說金吾衛作為十六衛當中風頭最盛的幾衛之一,向來都是勳貴子弟的自留地。

而左文敬的“左”,是邢國公府左氏的左,他是當代邢國公的幼弟,才二十來歲,就幾乎齊平了林侍郎幾十年的努力,這樣的人物,他哪裡願意與之交惡?

林侍郎向他行了個平輩禮,順勢與左文敬結交:“中郎將原本不必管這事的,專程登門,實在是令人感念,今次內子臥病,不便宴客,改日待她痊愈,我再行設宴相邀,隻請中郎將不要嫌棄陋室寒鄙。”

左文敬趕忙還禮,客氣寒暄了幾句,便以職責在身為由,告辭離去了。

……

左文敬催馬折返回先前遇見那紅衣小娘子的地方,相隔甚遠,便望見彼處有一片濃鬱的紫。

那是朝堂當中,獨屬於中朝的禁色。

某位紫衣學士下場了。

左文敬翻身下馬,近前去行了一禮。

那位中朝學士身著紫袍,頭上佩戴了一頂飾有黑紗的冠帽,這讓他的麵容仿佛也籠罩在了一層黑霧之下,難以分辯。

他看了一眼地上尤且沒有散儘的黑血,聲音輕不可聞:“是月鬼啊……”

雖然看不見他的麵容,但是左文敬敏銳地覺察到,對方好像皺了下眉。

因為就在下一瞬,左文敬看見那位紫衣學士抬起頭來,看向了天際那輪明月,自語一般,喃喃著問了句:“你也沒有看清楚她的形容嗎?”

他好像笑了一笑:“很有意思。”

轉而低下頭來,看向左文敬:“中郎將,來跟我說一說你見到的這位小娘子吧。”

左文敬思忖了幾瞬之後,緩緩開口:“她,身量很高,看起來也很結實,穿一身石榴裙。因為一直在屋簷下的緣故,我沒有看清她的麵容,隻是……”

那位紫衣學士很耐心地等待著,並沒有開口催促。

如是過了一會兒,左文敬才道:“她的眼睛很亮,是一雙偏圓的杏眼。”

紫衣學士若有所思。

左文敬靜默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敢問學士,所謂的月鬼……”

他將視線短暫地投注到地上,旋即又轉到麵前人身上去了。

那位紫衣學士很平淡地回答了他的問題:“就是隻會在月光下出沒,吸取有靈魂魄的惡鬼。”

“有靈之人可遇不可求,以此為食的月鬼當然自然更加稀少,但物極必反,是以月鬼一旦成型,往往異常強大,譬如今天這隻,甚至在月光之下,躲過了中朝的眼睛。”

說到最後,他已經不再是給左文敬解惑,而是稍顯困惑的自語:“東都城裡,什麼時候又來了新客?是南派的人麼,何以入城不報……”

左文敬心裡的疑惑還有很多,然而這位紫衣學士卻已經沒有再開口的興致了。

他拂了拂衣袖,清風徐來,滿地汙血隨之消失無蹤。

左文敬再回過神來,那一抹濃紫,已然消失不見了。

……

第二日清晨。

萬府,遠香堂。

喜兒去廚房提熱水。

木棉在底下領著幾個小丫鬟準備娘子今天要穿的衣裙。

昨夜叱吒風雲的神秘人九九在挨罵。

於媽媽提著她昨晚蓋的被子,拎起來,氣勢洶洶地問她:“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九九看著海棠花被麵上沾染的白色奶油,兩手揪在一起,心虛地扭頭去看窗外:“……”

於媽媽嚴厲地叫她:“轉過來,不準看窗外!”

九九老老實實地扭頭回來,嘴唇囁嚅了一會兒,終於小小聲地道:“於媽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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