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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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後,田秀喜滋滋地去了單位食堂,又買了一份紅燒肉。

打飯的師傅笑問,“田秀,最近你家生活條件不錯啊,中午一份紅燒肉、晚上一份紅燒肉的!”

田秀還沒來得及回答,

一旁的曹姨嘴快快地答道:“……人家田秀啊馬上就要發達了!因為她老二回來了!”

田秀似笑非笑地白了曹姨一眼,高傲地仰著下巴,拎著用飯盒裝好的紅燒肉離開了。

打飯的師傅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問曹姨,“什麼意思啊?她老二回來了她就發達了?等等,她家老二不是說……已經失蹤很久了嗎?”

“是啊,她老二今天上午回來的!”

說著,曹姨瞪大眼睛看著打飯師傅,不可思議地問道:“今天中午你沒去田秀家看熱鬨?”

打飯師傅白了曹姨一眼,“我不要上班的嗎?”

“呐,我來告訴你!”曹姨立刻興趣地八卦了起來,“……原來田秀家的老二根本就不是去了江西插隊,是去了大西北啊!人家還現在是護士,而且是光明正大響應知青返城政策,拿著調令回來的……估計以後要進市人民醫院了!”

打飯師傅豔羨地“哇”了一聲。

曹姨繼續說道:“這還不止呢!她老二還帶了三百塊錢回來……”

什麼?

三百塊錢?

打飯師傅又豔羨地“哇”了一聲。

曹姨又道:“你以為那隻是單純的三百塊錢嗎?”

打飯師傅:???

曹姨神神秘秘地說道:“呐,我們廠在近在集資,十七分的利啊,三百塊錢三個月!隻限前三十個報名的!她們都已經算過賬了!三百塊錢三個月17分的複利能掙一百八十多!”

打飯師傅瞪圓了眼睛,“本錢三百!三個月掙一百八!”

這一次,打飯師傅真正嫉妒得無以複加,眼圈兒都紅了,“為什麼我沒有三百塊錢呢?要是我有這三百塊,我也可以掙這麼多啊!”

曹姨哼了一聲,“誰不想賺這個錢啊?但關鍵是你有沒有三百塊錢的本錢呢!”

打飯師傅絞儘腦汁地想,“那我馬上請假回家去借啊!我找人借,再讓我老婆我兒子兒媳我女兒女婿都去借!我全家都出去借!我不信我借不到三百!”

曹姨冷笑,“等你借到了……那也來不及了!聽說啊隻剩下最後一個名額了!”

打飯師傅一聽,懊惱地一拍大腿,“哎!那真不的來不及了,我老婆回娘家去了……哎呀沒有發達的命啊!”

還沒走遠的田秀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們的討論,忍不住露出得意的表情。

她拎著紅燒肉,腳步輕快地回到了家。

這會兒蘇德鈞在廚房裡叮叮當當地做飯,蘇天才跑在客廳的飯桌上寫作業。

田秀進門環視一周後,問兒子,“老四,你大姐呢?”

“不知道還沒回來。”蘇天才頭也不抬地說道。

田秀嘀咕了道:“都這個點兒了怎麼還沒回……”

然後又問,“那你二姐呢?”

“還睡著呢!”

田秀聽了,走到次臥門口。

屋裡並沒有開燈。

由於筒子樓的格局不太好,屋裡光線不好,黑乎乎的,跟晚上沒什麼區彆,啥也看不見。

但田秀聽到了女兒陷入深度睡眠時打起的小呼嚕。

她退出房間,嘀咕道:“這家夥,該不會是從中午一直睡到現在吧?”

“媽你就讓我二姐睡吧!”蘇天才一邊寫作業一邊說道,“她一個人拿著那麼重要的東西回來,肯定擔心得一路上都不敢睡。”

田秀心情好,笑道:“這還用你說麼!我啊主要是擔心她白天睡太久了,夜裡又該睡不著了。”

蘇天才一聽,覺得有道理,“那一會兒我寫完作業就喊二姐起來吃飯。”

田秀笑笑,拎著紅燒肉去了廚房。

蘇德鈞剛煎完荷包蛋,這會兒正在炒白菜,見妻子買了紅燒肉回來……

雖說他也很喜歡吃紅燒肉,

可是中午已經吃了一份,

晚上又買一份?

蘇德鈞心疼了,罵罵咧咧了起來,“你個敗家娘們兒!這一天光是吃肉就花掉老子一天半的工資!”

田秀卻興致勃勃地說道:“總歸是慶祝老二回家嘛!對了我中午不是買了土豆嗎?我來洗土豆切塊,你來煮,把土豆塊和這紅燒肉一塊兒燜著,晚上我們吃點兒好的。”

蘇德鈞心想,這倒是個好辦法——土豆浸染上紅燒肉的味道,不但味道好,分量也顯得多些。

“好啊!”他應下。

當下,田秀削土豆、切塊;

眼看著蘇德鈞將土豆塊和紅燒肉燜在鍋裡以後,

田秀才將廠裡要集資三百塊錢的事兒說了,

蘇德鈞一聽到三百塊錢集資三個月的17分利錢,立時瞪大了眼睛,全身上下連頭發絲都在叫囂著想掙錢。

然後一想到被蘇又子昧下的六百塊錢,他又恨得不行。

這時,田秀說道:“老二是上午回來的,她來家敲門沒人應,就上我單位找我去了……”

聽到這兒,蘇德鈞瞬間愣住。

他臉色慘白,嚇得差點兒連鍋鏟都拿不穩了。

田秀滿心沉浸在即將掙到一百八的喜悅裡,並沒有注意到丈夫的不妥。

她繼續笑眯眯地說道:“曹大姐她們在給老二指路的時候……聽到老二說,這次老二拿著調令回城,能調進市人民醫院去當護士!你瞧瞧,多體麵啊!”

蘇德鈞死命擠出一絲笑容。

這個麼,他倒是聽老二親口說了,要不他今天為啥要會特意下廚,煎雞蛋犒勞老二呢!

最後田秀又說道:“還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老二是帶著她這幾年的工資積蓄回來的!曹大姐說啊,老二她正好帶了三百塊錢回來……”

說到這兒,田秀難掩喜色。

蘇德鈞眼睛一亮,喜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隻要將那三百塊錢交到廠財務室去集資,三個月就能掙回一百八!

要知道,蘇德鈞調離搬運隊之前,一個月的工資加上各種津貼才能有六十;

後來他因腰傷調到了後勤總務科以後,工資就降到了四十多塊!

可他舊傷在身,三分之一的工資都拿去買各種膏藥來貼腰,遇上回南天、換季的時候,更是腰痛到下不來床!

田秀呢,工資是萬年不變的四十六塊七……

而家裡兩個孩子,蘇又子每個月都要買新衣服新裙子;

蘇天才上學,學費雜費要花錢,而且飯量奇大,好像怎麼都吃不飽的樣子,

夫妻倆看起來是雙職工,可拿著微薄的薪水,日子過得苦哈哈的!

現在,靠著老二帶回來的那三百塊本錢,交到廠財務室去,滾三個月就能掙一百八,等同於一個月掙六十!

這還不是改善生活?

再說了,老二以後還要去市人民醫院當護士!

這多體麵啊!

想到這兒,夫妻倆相視一笑。

經年怨偶在這一刻終於成為了同仇敵愾……啊不,成為了同甘共苦的牢靠盟友!

六點半了,

飯菜早就已經準備好了,

可蘇又子還沒到家,蘇甜荔還在呼呼大睡。

田秀決定不等了。

她拿了個碗,給蘇又子留了一份肉多土豆少的菜,讓蘇天才去喊蘇甜荔起來吃飯。

結果,蘇天才花了十來分鐘的時間才把蘇甜荔叫起來。

蘇甜荔起來以後又去廁所裡蹲了十來分鐘……

一直到七點一刻,一家子才坐在飯桌前,熱熱鬨鬨地吃起了飯。

田秀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蘇甜荔碗裡,“來子啊……”

“蘇甜荔,我二姐叫蘇甜荔!”蘇天才糾正田秀的話。

田秀:……

她這麼一愣神,

一旁的蘇德鈞已經搶先一步表現上了,“阿妹吃個煎蛋!”說著,他挾起一個親手煎的荷包蛋,放進蘇甜荔碗裡。

蘇甜荔親親熱熱地說了聲“謝謝爸”,咬了一口被煎得金黃微焦的荷包蛋,

這蛋肯定是用豬油煎的,有種濃鬱到了極致的鮮香,太好吃了!

蘇甜荔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蘇德鈞笑眯眯地看著兒女們,“……怎麼樣?老爸版煎雞蛋是不是比紅燒肉還好吃?”

那倒不至於。

但,蘇甜荔看了一眼裝土豆紅燒肉的大缽子裡盛著一大缽土豆塊,隻配上了零星三四塊的紅燒肉……

蘇甜荔連連點頭,“對!我爸煎的雞蛋天下第一好吃!”

蘇德鈞被哄得心花怒放,一時激動,將屬於自己的煎蛋也挾到了女兒碗裡,“阿妹啊中意食就食多嘀!”

結果——

煎蛋一讓出去,他又心疼了,趕緊搶了塊紅燒肉塞進自己的碗裡的米飯裡埋著。

田秀看著他們父慈女孝的模樣兒,心裡有些吃味,乾脆低頭扒飯。

吃了幾口飯,她終是忍不住,抬頭問蘇甜荔,“來……”

這“來”字一說出口,

蘇甜荔和蘇天才就虎視眈眈地盯著田秀,

田秀適時從善如流地改了口,“……來來來,阿妹吃菜!”

蘇甜荔見弟弟隻挾土豆塊、一塊紅燒肉也不挾……

她毫不客氣地將堆在土豆塊上的紅燒肉一塊不剩的全都挾進弟弟碗裡,又埋怨道:“阿弟,你都已經十五歲了,怎麼還不長個子?”

“我在大西北的時候,北方的男青年十七八歲就能長到一米八一米九呢!”

“你看看你,一米六有沒有?”

“有肉就要吃肉,有蛋就要吃蛋……多吃有營養的東西才能長得高。”

說著,蘇甜荔又把父親讓給她的那個煎蛋,也放在弟弟碗裡。

蘇天才愣愣地看著碗裡的三塊紅燒肉,慢慢紅了眼圈。

他連連點頭,忍住哽咽飛快地扒起飯來。

於是田秀又看著一雙兒女之間的姐友弟恭……

心裡很不是滋味。

到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們大姐也愛吃煎蛋的。”

沒人理她。

蘇甜荔的飯量並不大,一會兒就吃完了。

她抬頭看了看牆上掛著的壁鐘——已經八點多了?

在這個時代,政府已經不像五六年前那樣,將擺攤私售貨物視作洪水猛獸,人被抓到了會被定罪,嚴重的還會被槍斃!

但政府也不鼓勵——要是發現有人敢在外頭擺攤賣東西賺錢,會被人舉報、然後公安或者城管會沒收東西再驅小販。

化工廠又在荒郊野外的,基本沒什麼夜生活。

想來,在外頭躲了一整個下午、已經把六十塊錢全部花完的蘇又子應該快回來了。

蘇甜荔笑眯眯地放下碗筷,“爸媽,阿弟,我吃飽了。”

蘇德鈞和田秀一聽,對視了一眼,四隻眼睛閃閃發光!

——這下子,總該把那三百塊錢拿出來了吧?

隻有不明就裡的蘇天才說道:“阿姐,廚房還有很多飯。”

蘇甜荔笑道:“我不吃了,你多吃點。”

她站起身,走到房間門口,從門把手拿過小包袱,又走回到飯桌前坐下,打開小包袱,拿出厚厚的資料遞給父母傳看,又解釋道:

“爸媽你們看,這是我的人事檔案……這一份是我的調令,這是介紹信。國家有規定,凡是赴藏、疆兩地援建,工作,當兵,插隊的,一年工齡按兩倍算。凡是赴西北五地援建,工作,當兵,插隊的,一年工齡按15倍算。”

“我一共去了五年,第一年不算,因為那年農場派我去縣城的護校帶薪進修,第二年我回農場上崗,才給我算的工齡。所以我是實打實的四周年實際工齡,辦調動回來的時候給我折算成六年……”

“再加上我在農場工作的那幾年裡,農場沒有發生任何大規模的傳染病,甚至連流感也沒有!”

“我一個人負責本農場,包括地方上五個村子共計五千人左右的基礎醫療。沒有一個人因為生病而死去,所以我連續三年被評為模範標兵……”

“我現在已經是副科級乾部了!”蘇甜荔笑道。

家人一聽,各有各的歡喜。

蘇天才忍不住挺起胸膛,覺得與有榮蔫,“家姐,你真係好叻!”

蘇德鈞也很高興,要知道,他當了一輩子的工人,現在養了個女兒才二十二歲,就已經是副科級乾部了!

他能不高興嗎?

田秀也在笑。

但笑意不達眼底。

“來……阿妹啊,你看看,這是你的造化啊!當初你要真去了江西,恐怕還當不上護士,也沒這個工齡優待,更加沒可能評上模範標兵,也當不上乾部呢!”

田秀苦口婆心地說道:“以後不要再怪你大姐了,反正你也沒什麼損失——去江西下鄉插隊,和去大西北下鄉插隊也沒什麼不同嘛!”

蘇甜荔麵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淡了下來。

蘇天才不樂意了,“媽!話不是這麼說的!”

“是因為我二姐很優秀,所以她去哪裡都可以闖出一番事業來!”

“你怎麼就不想想,如果我二姐去的是江西,說不定她能做出更好的事業來呢?”

“大姐做人很差勁!她這麼做,是在阻斷二姐和家裡的聯係啊!媽,你就這麼不在乎二姐的死活嗎?”

“我現在隻恨當時的我還不懂事,如果讓我知道,二姐帶病離家,是有可能死在半路上,死在缺醫少藥的大西北的話,我寧願去的人是我!”

“夠了!”田秀惱羞成怒,“你二姐現在沒事,好好地坐在這兒吃了兩個煎雞蛋呢!蘇天才我警告你,以後不利於家庭團結的話不要說!”

蘇德鈞開始和稀泥:“好了好了,阿妹才回來你們吵什麼吵!”

然後竭力和顏悅色地對蘇甜荔說道:“阿妹啊,是這樣的……我們都曉得你受了委屈,等你大姐回來,我揍她一頓給你出氣!”

聞言,田秀狠狠地瞪了蘇德鈞一眼。

蘇德鈞話風一轉——

“但你媽說得也有道理,一家人嘛,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哪有不吵架的?”

“你媽也是為了這個家裡好……”

“阿妹啊你從小就懂事,不要太計較啦!”

聽了蘇德鈞說的後半截話,田秀麵色稍霽。

蘇德鈞害怕夜長夢多,索性直截了當地對蘇甜荔說道:“阿妹啊,現在是這樣的,你媽現在有個掙錢的門路——就是我們廠子裡現在在搞集資……”

田秀也接過話題,仔仔細細地對蘇甜荔解釋了一遍這個項目是多麼的穩妥、賺錢。

蘇甜荔笑道:“這麼說,我還成了家裡的福星啊!瞧,我一回來,家裡就好事連連!”

蘇天才連連點頭。

蘇德鈞焦急地說道:“那、那……阿妹啊,你、你……”

蘇甜荔笑道:“放心吧阿爸,這三百塊錢我有!等賺到了一百八,本錢還我,利錢我們一家六口平均分,好不好?”

殊不知,蘇德鈞麵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什麼?本錢她還要拿回去?

那當然不行了!

他才是一家之主!這本錢利錢必須全是他的!

到時候啊,他要買上一整箱石灣大曲回來,以後呢他每天晚上喝點兒小酒,那日子才叫滋潤呢!

啊對了,再給小於打個銀手鐲……

田秀也一臉的不高興。

——什麼?利錢全家人平分?

想啥呢!

那當然是……

本錢利錢都歸她這個當家人所有啦!

要不然啊,這家吃喝拉撒的,哪一樣不是她在操持?

蘇甜荔似乎看不出父母眼裡的算計。

她笑眯眯地打開包袱找錢。

找著找著……

蘇甜荔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起來。

“啊?我的錢呢?我的……三百六十二塊五角錢呢?!”

“不見了?”

“不見了!真的不見了?!”

“爸!媽,我的錢……不見了!”蘇甜荔驚惶失措地叫嚷了起來。

聞言,蘇德鈞、田秀和蘇天才全都慌了。

“怎麼回事啊阿妹,你、你再找找!不會是在路上被扒手偷走了吧?”

“是不是放錯了地方?荔枝啊你是不是放在枕頭底下了?”

“二姐,真的找不到了嗎?是不是又被大姐拿走了!”

這時——

“吱呀”一聲,有人推門而入。

原來是穿著一身嶄新漂亮連衣裙的蘇又子滿麵春色的回來了。

蘇家人齊齊盯住了蘇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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