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將天邊的雲層染成溫暖的橙色,有種一般柔軟的質感。
豐川祥子緊緊咬著唇,望向車中的老人,過了許久,才低聲說。
“您還真是無處不在呢。”
“……祖父。”
豐川定治。
豐川集團現如今的掌權人,也是豐川家名義上的現任家督。
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這位老人看起來卻絲毫不顯得遲暮,滿頭銀發梳理整齊,有著一張威嚴的國字臉,五官嚴峻如刀刻,想來年輕時也是位風流的美男子。
“祥子。”
他的語氣淡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又一次重複,“你該回家了。”
又是這樣,總是這樣。
在豐川祥子的記憶中,祖父曆來如此,與她對話時,永遠擺出一副不容置疑的威嚴模樣,似乎在他眼中,名為“豐川祥子”的少女,隻是一具可供隨意操控的玩偶。
玩偶是不需要擁有感情的,隻需聽從吩咐就好,無論那吩咐會不會與你的意願衝突,你無力反抗,唯一的選擇就是接受。
可,祖父,時代已經變了。
她早已不是那個柔弱天真,不諳世事的豐川家大小姐。
如今的豐川祥子,僅僅隻是社長身旁,一位勤勤懇懇的小秘書。
“我會回家的。”
少女揚起臉,抓緊身旁社長的手,汲取勇氣的力量。
那雙璀璨的金瞳閃耀,她以實際行動,向端麗的祖父發起叛逆。
“但,不是現在,更不應被您強迫,而是出自我本身的意誌。”
縱然被一向聽話的孫女忤逆,豐川定治也並未因此動怒。
他隻是將目光放到兩人十指相扣的雙手,那雙鐵灰色的瞳孔,久久未曾移開。
豐川祥子被外公的注視弄得有些緊張,卻始終沒有放開社長的手,隻是抿了抿唇,目光執拗又倔強。
“原來如此。”
沉默許久,豐川定治終於淡淡的說,“祥子,你變堅強了。”
這本應是一句誇獎的話,像欣慰的爺爺摸著孫女的頭說,我家囡囡終於長大了。
可這位老人的語氣卻絲毫沒有溫情,反而冷硬的像一塊兒石頭。
他目光微微右移,落在白鯉臉上,有一刹那的失神,卻很快恢複理智。
作為豐川家如今名義上的家督,豐川定治從不打無準備之仗。
今天他既然親自登門,來之前便已將祥子這段時間的情報都收集了一遍,對“白鯉”這個名字當然不陌生。
如光源氏一般千年難遇的絕世美少年,鄰國天朝的留學生,年紀雖不大,卻有著輕鬆祓除惡靈的實力,疑似來自海對岸的除魔世家。
下屬們收集到的履曆很簡單,隻是最基礎的信息,連一頁紙都填不滿。
這很正常,畢竟麵對一位來曆神秘的超凡存在,過於詳細的調查隻會打草驚蛇,說不定還會引起對方的惡感,平白惹來麻煩。
豐川集團雖然不懼麻煩,但也沒必要四處樹敵。
可這回卻不同。
作為祥子的外公,這是他們豐川家的私事,沒有外人插手的餘地。
至於祥子的意見?
不懂事的小孩子,隻需服從大人的安排就夠了。
所以他第四次開口,這次隻有短短兩個字,“上車。”
語調更加冷淡,像是最後一次通牒。
這副姿態,令少女的胸膛劇烈起伏,連俏臉也微微泛白。
即是被這個油鹽不進的老頑固氣的,也是因為膽怯。
她畢竟從小生長在祖父的威嚴中,就像馬戲團的小獅子,從小就被馴獸師用皮鞭教訓,這樣即便等它長大,有了生撕野牛的力量,可在馴獸師舉起的皮鞭前,依舊會條件反射的感到畏懼。
一片不安中,有人輕輕握緊她的手。
作為一名關心秘書的好老板,白鯉本來是不打算隨意開口的。
他隻需要成為秘書小祥麵對祖父的底氣就可以了,隻在關鍵時刻兜底。
如果可以,他更想滿足小祥想要憑借自己的勇氣,獨自與祖父對峙的願望。
……奈何這老登越來越過分,倚老賣老。
一大把年紀,欺負小姑娘也就罷了,還玩冷暴力這一套,未免太難看了一點。
眼瞅著小秘書有些招架不住,他將少女護在身後,淡淡的看了一眼車中的老人。
始終保持著冷靜的豐川定治,在這一刻,那張鐵麵一樣冷峻的臉上,終於控製不住的失態,宛如崩塌的冰山,密布蜿蜒的裂痕。
平日的白鯉總是隨和的,慵懶又隨和,讓人想起一隻趴在窗台優雅打盹的獅子貓,因為過於美麗,反而讓人生出保護的欲望,平添幾分柔弱。
可如今他冷冷的睨視,那雙本應是栗色的眸子裡仿佛有熔金在流淌,像一輪燃燒的太陽,豈止不柔弱,凡民甚至無法直視他的威光!
……
“這就算是……解決了嗎?”
走在空無一人的小道上,豐川祥子的表情還有些呆呆的,仍未徹底回過神。
本來油鹽不進的祖父,剛才不知為何,忽然臉色發青,嘴唇泛白,活像是撞了鬼,大滴大滴汗珠更是不要錢的留下來,很快打濕了整潔的西裝,整個人狼狽的仿佛是剛跑完一場四十公裡的馬拉鬆。
可他明明一直坐在車裡,連坐姿都沒有變過。
總不能是害了什麼急病吧?
小秘書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看向一旁的白鯉。
要說在場唯一能做到這種不科學事件的……就隻有社長了吧?
麵對藍發少女擔心的目光,白鯉隨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放心吧,他沒事的。”
言語之中,無疑是默認了這一切。
畢竟是小秘書的祖父,雖然看起來蠻討厭的,但隻能算是一位比較古板迂腐的傳統大家長,罪不至死,嚇唬一下就夠了。
他也的確沒動多餘的手腳,隻是用一門名為“燭龍之瞳”的神通小懲大誡,還特意削減了威力,讓普通人也能承受,會讓豐川定治做幾天噩夢,卻不會對身體造成太大影響。
想必有了這次經曆,對方應該能老實一段……
白鯉忽然蹙起了眉。
身後,熟悉的黑色邁巴赫又一次迎頭趕上,緩緩停留在路邊,打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