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會兒，路過一家小超市。
陳延說，“我去買水，你等我一下。”
“好的。”
拿著兩瓶薄荷檸檬水從店裡出來，正好覷見夏嵐一臉好奇地用手戳著路邊一家商鋪的玻璃門，眉頭不禁跳了跳，“……你在乾什麼？”
她轉過臉來，黑眸清透，表情無辜，“我想試試它能不能智能交互。”
“……”
陳延停下腳步，等她走到身邊，才和她並肩而行，“不能，它們就是普通玻璃做的。”
“哦。”
陳延一邊走，一邊又指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向她科普：“那些四個輪子的叫汽車，是我們這裡最常見的交通工具之一，有燒油的，也有用電的。嗯，你們應該淘汰了吧？那種小的叫電瓶車，大的是公共汽車……嗯，那個是紅綠燈。”
原本一直沒說話的少女，忽然抬頭，看著不遠處的一個正三百六十度緩慢轉動的黑色球體。
“那是什麼？”她好奇地問。
陳延瞅了眼。
“哦，攝像頭，”他說，“這種圓的一般是管治安監控的，”他又指了指另一個長方形小盒，“那種是測速抓拍，兩種監控都很多，基本每條街都有，所以你彆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啊，當心被拍下來……””
說到這兒，陳延忍不住心想，不知五百年後還有沒有攝像頭？
算了，反正問她也不會說。
“哦……”夏嵐站在球體下方，踮腳仔細打量。
陳延也不催她。
過了會兒，她才點點頭，“走吧。”
約莫十分鐘後，地鐵站到了。
“進去之前我們要先安檢，然後才能買票，安檢有些要注意的地方……我怎麼做，你就怎麼做，總之是多聽多看少說話，有什麼問題，等沒人的時候再問我，明白了嗎？”
陳延不放心的叮囑了一番，才帶著夏嵐往安檢口走去。
無驚無險地通過安檢，進了站內。
夏嵐邊走，邊撩開黑色的柔順劉海，轉動腦袋，乾淨而明亮的雙眸將整個地鐵站儘數收入。
這個名為“地鐵站”的場所，給她的感覺，更像一頭安靜的鋼鐵巨獸，正張著大嘴，不停吞吐著密集的人流。
身邊來回穿行的人很多，卻如一個個被無形磁力牽引的粒子，能精準避開彼此的軌跡。
聲音也很多。
“請問，去楊春湖坐幾號線啊？”
“方案有問題？我現在在地鐵站呢！信號不好！你大聲點！”
“喂，馬上到了，我在地鐵站了……”
“你乾嘛非要帶這麼大箱子，沉死了……”
很吵鬨，很嘈雜，夏嵐卻不反感，它們交織在一起，毫無秩序，毫無美感，卻有一種由瑣碎、混亂甚至爭吵編織而成的真實溫度感，她甚至很想多停一會兒，細聽這些聲音——
“發什麼呆呢？我買好票了，走吧。”陳延對她揚了揚手中的兩張紙質卡片。
夏嵐回過神，笑了笑：“好哦。”
分明是個工作日，坐地鐵的人卻不少，黃線後麵烏泱泱一片。
片刻後，長長的列車靠站，停在了透明的屏蔽門後。門一開，就露出擁擠的車廂內部。
“又這麼多人……”陳延歎氣。
寥寥的幾個人下車後，周圍的人就一窩蜂地往上擠。
陳延正準備加入戰鬥，看到顯然從沒經曆過這種狀況的少女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甚至被旁邊的人撞了好幾下。
嘖，來自未來的傻瓜。
他扭身，一把抓住夏嵐的胳膊，“愣著乾什麼，上車啊！”
夏嵐一愣，下意識地微微掙了一下，不過在用力之前就反應過來，最後被他拽著笨拙地往前，終於在地鐵門關閉的前一秒，擠進了車廂。
下一秒，二十倍嗅覺像驟然擰開的水閥，無數種氣味同時湧入她的鼻子。
香水、食物、汗液、皮脂……
小小的車廂，怎麼能容納這麼多味道？！
她有些頭暈，隻能任由陳延架著她擠進人縫。
等站穩之後，陳延鬆開了她的胳膊，側身擋在她前麵，手握住扶攔，勉強給她撐出一小塊空間，才呼出口長氣，“擠個地鐵跟打仗似的，差點就上不來了……這個站人最多了，等過幾個站會空一點。”
夏嵐也用一隻手攥緊了扶手，另一隻捂住鼻子，又看向陳延。
這時，她忽然注意到了眾多氣味兒中的其中一股——
陳延身上傳來的那一股。
不知為何，比其他的氣味好聞得多，也近得多。
她的視線往上挪了挪。
原來他的睫毛還挺長的，眼白也很清透，眼珠子黑漆漆的，像兩顆未經開采的黑曜石。
等等，他們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似乎還沒到二十厘米……
遠小於個人隱私的安全距離……
她抿抿唇，透過他手臂的縫隙，看向人擠人的車廂。
好吧，這個時代的人類似乎都這樣。
沒關係的。
想到這裡，她握著扶手，並不出聲，隻是視線低調地在車廂中梭巡，陳延則是默默地看著窗外的黑色。
又過了幾站。
“咦？我的手機呢！我的手機怎麼不見了？！”不遠處傳來的尖叫聲，讓陳延猝然的收回了視線，望向了聲音的源頭。
那是個化著妝的年輕女人，正一臉慌亂地翻著手中的包，“我的手機找不到了？！”
周圍的乘客也都看向了她，有個大媽很熱心，湊過去說，“姑娘，慢慢找，彆急啊。”
還有人問，“是不是忘記帶出門了？”
“我前兩站的時候還用過！”女人的聲音帶著哭腔，“怎麼就不見了呢？上星期才買的，花了我一個多月的工資呢！”
又有人想到什麼，表情頓時換成無比的同情。
“不會是被偷了吧？”
“最近地鐵上的小偷是挺多的。”
“哎，太倒黴了吧。”
“肯定是小偷！”
女人求助的目光掠向了四周的乘客，“你們有沒有看到是誰拿了我的手機？”
眾人紛紛搖頭，目光同情和無奈。
這時，夏嵐突然說：“我看到了。”
陳延扭頭看著她。
四周的所有目光也齊刷刷地聚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