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回水行的路上買了些吃食,正打算邊走邊吃,忽然瞧見遠處有個熟人影子。
湊近了看,是牛下水。
牛下水身邊還跟了個小姑娘,也是穿著身普普通通的粗麻衣服,瞧這年紀不太大,還是吃手的年紀。
兩個人在街上,小姑娘盯上了吹糖人的攤子。
攤主手藝好,弄出來的糖人惟妙惟肖,但這手藝顯然不是給路邊勞工準備的,唯獨隻有那些穿著上好料子的孩子手中才能拿著糖人,歡快的走。
就這麼個小人,要比糖葫蘆還貴,混著粗糖也要足足十六文錢。
為了哄孩子開心,就要花半日的薪水,牛下水舍不得,在那裡勸著小姑娘,小姑娘賭氣,不去看牛下水,急得這個憨厚漢子打轉。
小山參在袖口裡看到了這一幕,疑惑問:
“他為什麼不願意買?”
“因為貴。”
“貴?什麼是貴?”
“銀子不夠,銅錢不夠,就是貴。”林江道:“你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吧,有人會掉到錢眼裡,就是因為不夠,所以這銀子又是好東西,又是壞東西。”
小山參揉著腦袋想了好久:
“那可太壞了!”
“是啊,太壞了。”
林江走到了老板身邊,拿了三十文,要兩個糖人,老板說必須三十二文,最後三十一文成交。
他留了個威風的將軍自己吃,拿另一個漂亮的姑娘在小女孩麵前晃。
“少東家!”牛下水看到了林江明顯一驚:“怎麼能勞煩您破費啊!”
林江擺了擺手,示意牛下水先彆說話,牛下水隻能老老實實站在一邊。
“想要嗎?”林江晃著糖人。
“想!”小姑娘眼珠子上上下下跟著糖人走。
“那可不行,我這是給乖孩子的。”林江又把糖人收回來了:“你剛才和你爸爸生氣,這個不能給你。”
小姑娘頓時委屈了起來:
“那是我爺爺。”
林江:“……”
他先是看了看牛下水。
皮膚黝黑,眼角滄桑,但好像、應該、也許沒那麼大歲數。
“牛下水,你多大?”
“我今年好像四十二。”
“你孫女今年多大?”
“應該七歲吧。”
林江算了算時間。
這個年代的人結婚和生孩子確實早嗷。
“那你和爺爺生氣是不是不對?”
“可是爺爺不願意給我買……”小姑娘顯然太小了,不理解她爺爺忙活一天可能隻能買兩三個糖人。
“這一個糖人你能吃多久?”林江想了想,問。
“我一會就能吃完。”
“那你吃過大魚嗎?供一家吃的。”
“吃過,爺爺是漁夫,帶來過幾次。”
“若是買賣啊,這糖人可是能頂上好大一條魚。”林江誇張的比劃了一下,看得小姑娘張大了嘴巴。
“爺爺的魚很精貴,糖人也很精貴,我不該要這種精貴東西。”小姑娘有點失落了低下了頭。
“你可以要這種精貴的東西。”林江把糖人給了小姑娘:“但得靠自己掙來,堂堂正正的。這次我借你,下次你可得還我一個。”
“好!”小姑娘接過來之後想了想,很認真的伸出手,要和林江拉勾。
林江和她拉勾了。
安撫好小姑娘,再看牛下水已是滿臉歉意:
“少東家,這糖人我肯定能還你。”
“到時候讓小姑娘去水行學點東西。”林江道:“她得有些本事了,才能還我。”
牛下水哪裡聽不出來林江這話是什麼意思,心頭已儘是感激。
“何必這副表情,他日你請我去你家吃頓魚就行了。”林江笑道。
“我家離蒼鬆有段距離,平常我都是住水行提供的大通鋪。”牛下水有點不好意思:“而且最近我那村子處有些風寒症,不少人都患了病,等這陣子過去,定會好好設宴款待少東家。”
“可說好了。”
又是閒談兩句,兩人這才分開。
回去路上小山參探出頭:“你看起來心情不錯?”
“嗯?”林江想了想:“討了頓好餐食,自然心情好。”
……
當林江回到水行時,發現自己家外停了不少的馬。
看起來還都是公家的。
這讓林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他們怎麼找上門來?
之前被朱明遠坑過一次,林江對公家的人多少有些戒備,見此情景不由得加快步伐,進入了正院內。
等進來一看,發現老太太正在和一個中年男人對坐著喝茶:
“您這的茶真不錯啊!”
“刺史大人若是喜歡,之後我再給您備一些。”
兩人相互客氣。
聽到腳步聲,側頭一看,見林江進來,聞香怡眼神間帶著些古怪。
還沒等林江反應過來為啥是這個眼神,劉胖唰一下就站起來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林江麵前,一下子就握住了林江的手:
“誒呀!這就是您的孫子,赫赫有名的水行少東家林江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劉胖,是個小小刺史,您叫我小劉就行了……”
林江:“?”
小劉這個稱呼是不是有點太冒犯了?
林江是真不知道啊,劉胖現在看到林江那是真的高興。
其實劉胖不知道林江和老爺子到底是什麼關係,但是無所謂。
他隻要知道林江是他爺爺就行!
可劉胖又不能表現出來,他謹記著老頭子的話,爺爺不希望自己的身份暴露太多,便隻能壓住情緒,裝作一副熱情態度。
“其實我這次來,是特地來答謝您的,韓柏鎮平司裡麵出了畜牲,我管束不力,鬨了許多錯事,若不是林公子您啊,我這過錯還會更深。”
“過獎了。”林江心頭還是提了了七八分警惕。
劉刺史實在是太熱情了,熱情到了林江想起了朱縣令。
“刺史大人,您來找我們不光是為了說我孫子的事情吧。”聞香怡替林江解了圍,劉刺史也是點了點頭:
“這事情牽扯蒼鬆茂家,已經被我們解決了,但茂家的產業我沒法接手,其他公家的人也沒法接手,我便找到了你們。畢竟你們最了解蒼鬆這邊的情況,他們手中的東西交給你們最合適。”
劉胖一揮手,他的一個屬下立刻就恭恭敬敬的拿出了賬本,遞給了聞香怡。
聞香怡嘴角微不可見的動了動。
她也起疑心了。
大興律法裡確實說行官者不得行商,因為官員行商會給自己提供便利,容易斂財。
可誰當官不搞錢啊?說是不讓行商,但其親戚和手下的人總歸會有些產業,渝鄉距離京城有些距離的地界,更是天高皇帝遠,誰會去管?
韓柏三家族,其中就有劉家,剩下的兩個也有一個是專門給劉家當狗的。
聞香怡的水行雖然大,但要想和刺史這種體量的掰手腕,自然還是做不到。
劉胖要是想,隨時可以遣自己的手下過來接管茂家的產業。
就這麼白白給出來了?
為什麼啊?
“劉刺史,你是不是還有什麼彆的事需要我們乾?”
“沒有,完全沒有。”劉胖連連擺手。
“真沒有?”
“真沒有。”
聞香怡更不敢接手了。
這下輪到劉刺史著急了:“欸,聞東家,您彆想太多,茂家這些東西我確實不懂,放在我手裡算是白瞎了,您就好好收下。”
“……勞您費心了。”聞香怡伸手接過賬本,卻隻覺得手裡這本冊子熱的燙手。
劉胖這才露出笑容。
兩方又是談論了幾句,聞香怡乾脆留劉胖在這裡吃飯,劉胖也欣然同意了。
今日花船沒來,乾脆就找了些廚子來家裡做飯,酒菜自然是選用好的,劉胖吃的也很香。
林江自然要在宴會上,而在這酒席上,劉胖也接連說了許多林江的好話,誇的林江是裡裡外外的不自然。
終於是在夜半星鬥時分,劉胖吃喝滿足,帶著手下離開了。
他們在蒼鬆有住處,直接回去就行。
瞧著劉胖的背影,林江忍不住問聞香怡:
“奶,你認識他嗎?”
“聽說過,今天第一次見。”
“那他為啥給這麼多東西。”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是啊,非親非故,為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