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鬆韓柏離得近,兩城的大戶一般都算在一起。
蒼鬆這邊一個半大戶,韓柏那邊兩個半大戶。
茂家就是夾在中間的半個大戶。
他們家最開始在韓柏,鬥不過另外兩個大戶,就搬了出來,打算來蒼鬆大顯身手。
結果到了蒼鬆之後,茂家發現自己又鬥不過林聞水行。
沒有辦法,從蒼鬆離開又沒辦法回去韓柏,進退兩難到了現在。
但是茂家畢竟有家底,依靠著手裡的幾條商路和位於兩地中間的田宅,花了幾年時間,安穩了下來。
亦是在蒼鬆操辦了一間還算是不錯的大宅子。
茂掌櫃在江麵上吃過酒席之後一路就朝著茂家宅院的方向走了過來,沒花多長時間,他就到了宅子門口。
護院站在門口處,見是他過來,隻是微微行禮,就放他進去了。
輕車熟路的走,很快就到了後院。
後院來過能工巧匠,鑿了個水渠,茂家從湖邊引水,入水口和出水口都用石頭做了欄杆,隻要把魚放進去,它們就會被困在池子裡,終生出不去。
茂家現在的少爺正在河邊坐在椅子上,手放在魚餌的碗中,喂魚,右手則是搭在姑娘的腰上,讓姑娘坐在自己大腿上。
他叫茂祥,雖是年輕,但野心不小,本事也不算小。
姑娘很青春,眼睛乾淨明媚,正雙手握著書本,念著冊子上的誌怪故事。
“遠山有宅,宅中有音,書生往尋,無可得見……”
聲音柔雅好聽,著實可人耳。
茂掌櫃到了此處之後,先是清咳一聲,讓那姑娘和茂祥皆看向自己,姑娘臉色不紅,隻是轉身離開。
“侄兒,沒有擾你興趣吧。”
“哪有,”茂祥搖了搖頭:“叔父,你匆匆來訪,應該是為了水行那位少東家吧?”
“侄兒你已經知道了?”茂掌櫃一愣。
“怎麼能不知道呢,少東家下水救人,鬨得多大啊。”茂祥歎道:“倒也是個奇人,舍了命去救賤人。”
“看樣子我今日是白來了。”茂掌櫃撓頭。
“怎麼能算是白來。我正巧有事情想同叔父說。”茂祥道:“明日安排鬨事的那些人,就都遣散了吧?”
“啊?那些人不是都準備很久了嗎?為何要遣散掉?”茂掌櫃懵了。
他之前就和水行那邊一些下賤人商量過,等著水邊的災再鬨上一段時間,這群人就一並去鬨事,擾水行生意。
長久為之,茂家自然就能有些機會從中插手,先是收纖夫,再去收漁夫,花上些時間,就能啃掉水行一口生意。
雖然這定會導致他丟了原本的掌櫃身份,但這也無所謂。
反正當年去水行乾活也是幫老茂家主盯梢,他這些年乾的不順暢,早就想自己多拿權限錢財了。
“若是今日林少爺沒來,那這法子確實能用,下賤人看不透,總會被忽悠,但林少爺救了人,下賤人也總會感動,咱們這麼做隻會起反效果,讓自己的暗子暴露。”
茂祥起身,緩步走到茂掌櫃身邊:
“叔父,這世上人可多,莫要覺得他人都是傻子,哪怕是那些下賤人,他們也不傻,他們隻是沒多少消息而已。聞老太太更是不蠢,她早就看出來了事情原委,不過是受限於官衙,沒辦法和咱們打生打死罷了。
“現在她還有得能做,不願意和咱們魚死網破,溫水煮蛙需多時。”
茂掌櫃有點尷尬:
“可老菜已經先冒犯老太太了……”
茂祥失笑搖頭:
“那能一樣嗎?老菜之前就和聞香怡嗆過了,聞香怡收走了他七成的生意,剩下的全是死忠,他早就破罐子破摔了,說不定私下早已物色了離開的船票,哪日人不見了都是有可能的。叔父,看事得全麵啊。”
茂掌櫃不說話。
他確實是看不懂這些事情啊。
他年輕時候的商戰都是喊上自家兄弟們拿上棒子到街上打,誰打贏了這片區就是誰。
後來官衙來了,這事不好弄,就變成了約仗,哪家本事高,這地就是哪家的。
再後來,約仗也不行了。
自己侄兒說的商鬥他也看不懂了。
生意有這麼難做嗎?
茂掌櫃長歎一聲,拱手告辭,轉身離開了。
茂祥沒去送,他目送著叔父離開,冷哼一聲。
這世道,少有蠢貨,但不蠢不代表能辦聰明事。
規矩、人際,繁雜的東西多了去了,若是看不透徹,隻會自己被自己的聰明誤。
到頭來還是需要本事高啊。
“能從俏娘子手下帶著逃出來,林大公子本事不小啊……”
茂祥沒了心思。
他去了書房,弄醒了酣睡的信鴿,將封小卷信栓到信鴿腿上,拍了屁股趕它半夜飛。
借月色映鴿遨空,茂祥麵無表情。
自己摸不清底細的人,就得讓有本事的人來探一探。
何必以身冒險?
“鎮平司啊鎮平司,收了我這麼多銀兩,好歹辦辦事吧。”
……
老頭披著那身華貴的衣裳在韓柏的街上走,他先是買了碗陽春麵,吃完了之後又叫了碗餛飩。
三個年輕人坐在旁邊,也跟著吃飯。
老頭這身衣裳異常顯眼,可他坐在店裡卻完全沒人在意,周圍人各吃各的,談的愉快。
吃完了麵,老頭看著前麵三個年輕人:
“找到了嗎?”
“我找遍了四周,每個山頭都跑了,沒找到您說的那個病原。”第一個年輕人道:“但是附近村鎮裡麵總有人死,死法和您說的一樣,都是腦袋頂上生了一個紅珠子,然後炸了頭。”
第二個年輕人道:“我找了一圈,韓柏城最有可能的養妖物的就是鎮平司了,這任司平前年上任,最善的手段便是禦獸。”
第三個年輕人道:“我一直守在您身邊,啥也沒乾。”
老頭拍了第三個年輕人腦瓜殼一下子。
“啥事沒乾你說個屁話。”老頭罵了句。
他們到這裡主要是為了找疫病的線索,其次是為了找三興鎮那邊那個老虎到底是誰的手筆。
老頭沒直接出麵,他出麵動靜太大,會打草驚蛇,就先讓這幾個小夥子找了找線索。
現在線索到了手,老頭品了品,卻是笑了:
“有意思嘿。”
“您能說說,怎麼有意思嗎?”第一個年輕人很稱職的當起來了捧哏。
“司平這職位擒妖,看不見的收入很多,他哪裡需要專門拉一個村子下水弄錢,如此大的動靜豈不是加大了自己暴露的風險?”老頭冷笑:“這病不對勁,那老虎也不對勁,城裡的司平也不對勁。恐怕刺史也不對勁。
“他們都活膩了,腦袋掛腰帶上了,卻鬨得不少人丟了命。你們說該怎麼辦啊?”
第一個年輕人:“殺了他們。”
第二個年輕人:“淩遲。”
第三個年輕人:“還是都塞到銅錢裡吧。”
老頭也笑了起來:
“都塞到銅錢裡這法子不錯。”
頓了頓,繼續道:“再查兩日該去刺史府了。我還有些事情想要他去辦。那俊俏郎君可能來了韓柏,他找人更方便。”
幾個年輕人對視了一眼。
自己家這位大人是真的欣賞那俊郎君。
隻是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