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晏書拆開簡帖兒時,隻見上頭寫著幾行極其漂亮、極其有美感的字。
韓氏晚濃皇恐一拜,上啟紀姐姐妝前:
姐姐仁勇,救吾母妹,使之幸存,不墮為水中陰鬼。
晚濃聞之,感激涕零!今日於嵐彩居酒樓設宴,晚濃以持杯之款,深謝姐姐之恩。
伏乞姐姐賜麵!
花箋上的字是字裡金生,行間玉潤。
她的蠢豬字與這韓娘子的字有雲泥之彆!
救她母妹?是那對因炸船而遭殃的母女。
那母女的穿著就不像尋常人,當時事態緊急,哪裡想得到這些。
紀晏書看完了簡帖兒後闔上,問帶月:“你家主人可是在探事司的神射手?”
帶月回道:“是,主人好些弓馬,探事司有任務時,會請她走一趟,不知紀娘子可願走一趟嵐彩居酒樓?”
紀晏書想了想,還是點頭:“好,有勞帶月小哥帶路。”
韓晚濃曾救她,她自然要見她一見,謝謝她的恩情。
她最敬佩這些與眾不同的女子了。
如率領娘子軍打仗的平陽昭公主,智略過人的冼夫人。
女扮為男的花木蘭、黃崇嘏,她們以權濟變,竄身仕宦,既不被人識破,又能自保其身。
還有當今開女科的柳太後,她們都是人人敬仰的英雄人物。
紀晏書帶了檀師傅,到酒樓赴宴,進了酒樓,帶月引著二人到主人定下的雅間。
紀晏書見一女子立在窗旁,望著外頭的風景。
一見人到了,汝兒興衝衝地跑過來,甜甜地叫了一聲:“姨姨,我是汝兒,韓晚汝,還記得我嗎?”
“小汝兒啊,姨姨記得的。”紀晏書伸手摸了摸汝兒頭上的兩隻小丫,微笑地看著。
她隻記得自己快被水淹死了,費了好大力氣才遊上來的。
小女孩要不說自己是汝兒,她也記不得這個名字。
衣著光鮮的婦人近前來,眉開眼笑地柔聲開口:“小娘子!”
紀晏書點頭回應。
這紫蒲色纏枝蓮紋羅衣的盤發婦人,她倒是記得。
使勁兒地將她往下拽,那副要與她同歸於儘的架勢,讓她記憶深刻。
即使那是求生本能下的無心之失!
韓晚濃作男子打扮,著一身曾青色的蜂蝶綬鳥紋翻領窄袖胡服,蛾眉帶秀,姿容英氣,非常標致。
那獨具特色的五官,是讓人看一眼就挪不開的存在。
看清韓晚濃時,想到射箭的她,紀晏書不由得愣了愣。
韓晚濃比唱《長槍破關山》的渠梁還要英俊帥氣。
果然是女子帥起來,就沒男子什麼事。
韓晚濃眉眼含笑,抬手作揖:“紀姐姐,你好,我是韓晚濃。”
紀晏書看得愣過頭:“韓、韓大人好。”
這要是男子,嫁她也不嫁李持安。
紀晏書呆愣的樣子,韓晚濃不覺笑了笑,“紀姐姐喊我晚濃即可,我在探事司並無實授官職。”
探事司曆來都沒有女子踏足,夏司使見她箭術不錯,破格錄入,作為編外人員聽候調遣。
即使不出任務,她的薪俸也按時發放,與七品的指揮齊廷同等,倒是惹一眾同僚羨慕。
家裡對她的管教,是卷舒開合任天真,並不拘束她。
紀晏書如實道:“探事司的事,我了解不多。”
探事司的人,她最熟的是李持安,知道的有齊廷、夏司使,還有現在的韓晚濃。
韓晚濃一舉一動都頗有君子風範,禮度周全,“紀姐姐,檀師傅,請入座。”
不多時,酒樓的夥計端了酒食進來,布置後,便拿去托盤退出去,小廝帶月、侍女荷鋤退到雅間外候著。
韓晚濃給眾人倒了酒,玉指捏著酒杯,容色虔誠,說:“這杯酒謝君救我母親與妹妹。”
“願君千萬歲,無歲不逢春。”
紀晏書忙起身,端起酒杯回敬,她一個微小的女子,竟然得人敬稱她一個“君”字,讓她有點受寵若驚。
她學著戲文裡俠肝義膽的大俠謙虛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救國救難、保家衛國的鐵甲將軍,霸氣十足!
其實心裡一點也不謙虛,但要收斂著!
韓晚濃飲下後,紀晏書才飲罷,端起影青釉酒壺往酒杯裡倒了酒,道:“說起來,也是韓娘子先救的我,這杯酒敬你。”
“不管身處何境,都有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自由與灑脫!”
她覺得像韓晚濃這樣的人,榮華富貴、名聲地位並不是她所追求的。
韓晚濃喜歡的、所願的,應該是海闊,是天高,是無拘無束。
韓晚濃眉眼生笑,“我與姐姐可謂是傾蓋如故!”
“我自小不同於其他閨門女子,心中所想的是,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她從小就喜歡騎馬射箭,穿男裝比寬大的女裝要方便,覺得針線女紅、相夫教子是將天真燦爛的女子束縛在方寸之地的罪魁禍首!
所幸在韓家,爹娘兄弟任她自由發展。
飲儘杯中酒,紀晏書坐下,拿著一雙竹筷到麵前的那盤兩熟紫蘇魚夾了一塊魚肉。
韓夫人扶著大袖子,夾了一大塊炙羊排放到小女兒房裡。
汝兒有點不滿地看著母親,“娘,我換牙!”
聽到這話,韓夫人還沒收回的筷子明顯一頓。
呀,給錯人了!
韓夫人將手收回來,“沒事啊,能吃,換裡麵的大牙,又不是換外麵的。”
本是給大女兒的,但有客人在,啃起來不雅觀!
韓晚濃夾了塊脆琅玕吃下,便說:“我與紀姐姐是第四次見了。”
紀晏書才吃下魚肉,聽到這話,好奇抬眼地看向對麵對韓晚濃。
她們第一次見是覺明寺,第二次見是她家,第三次便是今日了。
按照韓晚濃說的,她們第一次見麵難道不是在覺明寺?
韓晚濃說得極為平淡,“我家與李家是對門的鄰居,李家辦宴,我曾去吃席,在宴會上見過紀姐姐。”
紀晏書疑惑:“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