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汴京像李持安這樣門第好、長相俊朗的少年兒郎,那是鳳毛麟角。
韓淙不錯,門第高,人品好,才情佳,相貌尚可,要是同李家和離了,倒是問問韓堯,讓兩個孩子相看一場。
韓淙規矩多,拘著愛賺錢的晏書,那能把她愁死。
還是不相看的好,且相看不可能成功。
還是李家好,人少規矩不多,最重要的,李家能護晏書餘生安寧。
晏書,命運多舛的孩子,她餘生就應該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過。
等晏書回來,他勸一勸,看看晏書的意思。
過幾天得了空,他也問問李持安的意思,看看能不能成全這樁婚事。
姝麗之女配俊朗之婿,那孫子孫女也冰雪可愛呀。
抱出去給國子監那些小猢猻看倍有麵兒!
……
一片紅牆青瓦之上,蒼鷹紙鳶在綠風微暖中翩躚振羽,四周碧山相迎暖陽。
細長的線撚在骨節分明且修長的手中,晴藍色的袖子走掩蓋不住短細的手毛,料峭春風吹起玄色綢靴上的晴藍衣擺。
暖陽下的鼻梁高挺,麵如傅粉,唇若塗朱,定睛細看,隻覺得他儀容清雅,書卷氣甚濃。
“誰作輕鳶壯遠觀,似嫌飛鳥未多端。”
女子的聲音清脆,猶如鶯聲燕語。
男子偏首而望時,女子已經走近停下,抬眸凝望著蒼穹之下的紙鳶,“才乘一線憑風去,便有愚兒仰麵看。”
男子的聲音溫潤:“所以你便是那個愚人?”
女子微微一笑,福身行禮:“妾許眉拜見官家,官家聖安。”
官家眸子下垂,望向眼前的這個少女。
她約莫十七八歲,生得紅白細嫩,蛾眉帶秀,一襲淺青色的衣衫,發髻間點綴些簡約的飾品,額角處留著兩綹細短的發絲,春風輕拂,那兩綹發絲隨之飄動。
官家唇角微哂。
前腳剛有走了個麵似嬌花拂水的表妹紀晏書,後腳就送個弱柳迎風般的小家碧玉。
小嬢嬢紀太妃與太後大嬢嬢可真了解他,送到他眼前的美人,無一不是按照他的喜好審美來培養的。
此女的樣貌與那表妹相比,還是表妹更勝一籌。
同樣是留在宮裡當監視他的眼睛,早知就留表妹了,掛在牆上,還能賞心悅目一點。
官家聲音冷淡:“許姑娘不必多禮。”
“謝官家。”
“你是小嬢嬢的養女?”
“是。”
“你答得倒是乾脆。”
“官家問得也乾脆。”
官家沒再答話。
穆穆春風吹拂,掀動許眉的衣擺裙裾,日影高移,兩道影子映在景山閣的地上。
景山是宮城北方的一座小山,登上景山閣,可俯瞰整個宮城。
許是感受到官家的清冷疏離,許眉離得更遠了,腳步向旁邊輕移,站在官家的身側兩尺遠的地方,目光投向空中的紙鳶。
官家的餘光瞥見許眉的舉動,卻懶得理會。
“官家的紙鳶,飛得可真高啊,要是再放線,紙鳶怕是飛到碧霄去了。”
許眉的聲音似黃鸝出穀,語調徐徐,讓聽了很舒服,官家鬆下微緊的眉頭,開口道:“未必碧霄因可到,偶能終日遂為安。”
“眉兒有辦法讓官家舒心。”
官家轉眸看向許眉,隻見她的纖纖玉手打開腰間掛的布囊,從裡頭拿出一把小剪刀,如削蔥根的手指撚住紙鳶的線,另一隻手拿著小剪刀將紙鳶線剪斷,而後鬆開撚住的線。
斷了線的蒼鷹紙鳶迎風而去,飛得更高更遠。
許眉柔聲道:“線斷了,就沒有人能牽住紙鳶,紙鳶可以飛向任何想去的地方,或是看白馬西風塞上,或是瞧杏花煙雨江南,又或是一見沿海的天接雲濤連曉霧,一覽都市中的星河欲轉千帆舞。”
她眉宇舒展,帶著甜甜的笑:“天下萬千形勝,都可儘收眼底。”
官家收回落在許眉身上的視線,仍緘默不語。
他是官家,住在宮城裡的官家,高高的牆擋住了目光所至之處,天下萬千形勝於他而言,太遠了。
美人計,隻有美的魅惑,而沒有攻心的本事,也隻是徒有其表,起不了什麼大作用。
小嬢嬢送的美人,還是那麼的俗!
許眉低眉順眼,“可妾覺得,紙鳶飛向哪裡,飛得有多高,不是由撚在手裡的線決定的,而是由使用紙鳶手搖柄的人決定的。”
“如果線阻攔了紙鳶飛向更高的碧空,那便用手裡的剪刀剪斷它,這樣紙鳶就可以像鵬鳥一般扶搖直上,就算滄溟再遠也不足為懼。”
說罷,許眉便把手裡的剪刀呈上,歪著頭看向身長玉立的官家,“官家,您覺得呢?”
官家微愣,眸色一亮。
線阻礙紙鳶高飛,太後阻礙官家親政。
剪刀斷線,許紙鳶主宰命運,海闊天空;那他可也刀劍劈斷阻攔他親政的障礙。
春光明媚下的一雙鳳眼含情,靜靜地望向如芝蘭玉樹般的官家。
許眉知道,她喜歡官家,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歡了!
鳥兒掠過殿閣上的青瓦,宮簷下的小內侍入殿稟告官家,說李副使到了。
李持著一身紅色圓寬袖領袍公服,腰間束著單撻尾革帶,更顯得他芝蘭玉樹羅中庭,粲若銀漢懸明星。
李持安躬身作揖:“臣李繹見過官家。”
官家揮了揮手,示意李持安免禮,轉身坐到書房東側的軟席上。
官家分付:“賜坐。”
李持安作揖感謝:“臣謝官家。”
小黃門取來軟墊鋪下。
李持安整袍跪坐官家的對麵。
侍奉的小黃門奉上溫熱的茶盞,而後退出去。
官家看中李副使,將來是要他當皇城司司使的,不然也不會二十三歲就提拔他做了正五品的副使。
官家呷了口茶,放下茶盞,不吝嗇稱讚:“持安,你做得很好!”
李持安回道:“為官家儘忠,臣死而後已。”
官家問他,韓家如何?
他回了一句,得人之道,在於知人,知人之法,在於責實。
姚皇後是太後定下的皇後,姚家是追隨太後的,官家想要親政,必須一點點剪除太後的勢力,並且培植支持他的親信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