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籠罩大地。
但雲城外的氣氛,卻比前一夜更加詭異。
慕容軒大營外圍的巡邏兵,腳步明顯有些遲疑。
“喂,你聽說了沒?”一個士兵壓低聲音,靠近同伴。
“聽說啥?將軍昨晚發那麼大火,誰還敢亂嚼舌根。”同伴警惕地看看四周。
“不是營裡的事…是…是關於雲城那位…”
“那位怎麼了?”
“有人說…昨晚糧草被燒,不是咱們守衛不力,是…是那位端王用了妖法!”
“妖法?放屁!哪來的妖法!”嘴上嗬斥,但同伴的眼神也閃爍起來。
“你想啊,就幾十個人,怎麼可能衝破咱們幾百人的防守,燒了那麼多糧草,還全身而退?連於校尉的三千騎兵都沒追上!有人偷偷看見,他們的人跑起來腳不沾地,射出的箭都帶著綠光…”
“彆…彆瞎說!讓百夫長聽見,要掉腦袋的!”
類似的低語,如同瘟疫,在慕容軒大營的各個角落悄然蔓延。
有些是負責清理戰場的輔兵撿到了幾片寫著歪歪扭扭詛咒文字的爛布條;有些是夜裡站崗的哨兵恍惚間聽到了奇怪的風聲,像是有人在念叨“天命在周,逆者必亡”;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說看到雲城方向有五彩神光衝天而起。
這些東西,單獨看都是無稽之談。
但結合昨夜那場憋屈的失利,以及雲城至今堅守不退的“異常”,不少士兵心裡開始犯嘀咕。
雲城,書房內。
周允麵前放著幾張紙,上麵是蕭影派人從城外傳回的簡報,記錄著敵營中流傳的各種版本的“鬼故事”。
柳逸塵站在一旁,臉上帶著興奮。
“殿下,效果拔群啊!這才一天不到,慕容軒那邊已經有點風聲鶴唳了。蕭影的人說,不少士兵晚上都不敢睡踏實了。”
周允放下簡報,手指輕輕敲擊桌麵。
“光嚇唬他們,不夠。恐懼隻能讓他們暫時遲疑,逼急了反而會激起凶性。要讓他們從根子上爛掉。”
他看向柳逸塵:“上次陳默伏擊於軍,抓回來的那幾十個俘虜,怎麼樣了?”
柳逸塵立刻回答:“都關押在城西空營,好吃好喝供著,傷員也讓林姑娘那邊的人給治了。一個個都挺老實,沒鬨事。”
周允點頭:“嗯,養得差不多了。該放幾條‘魚’回去了。”
柳逸塵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
“沒錯。挑幾個看起來比較機靈,又確實被咱們‘優待’打動的。找個機會,讓他們‘逃’出去。”周允嘴角勾起,“記住,要‘逃’得逼真一點,最好身上再帶點‘傷’,顯得九死一生。”
“回去之後,他們該怎麼說,你教教他們。”
柳逸塵心領神會:“明白!”
……
幾天後。
慕容軒中軍大帳。
氣氛比之前更加壓抑。
一名偏將正在彙報情況,額頭上全是冷汗。
“將軍…最近…最近軍中逃兵數量有所增加…雖然都抓回來了幾個,但…但私下裡的議論,有些壓不住了…”
慕容軒麵無表情地坐在主位上,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扶手。
“議論什麼?”
“就…就是之前那些謠言…還有…還有前幾天跑回來的那幾個俘虜,到處說…說雲城裡日子多好,那周允多仁義…”偏將聲音越來越小。
“哼,仁義?”慕容軒冷哼一聲,“婦人之仁,也配談兵法?”
話雖如此,他心裡卻清楚,情況有些不對勁了。
最初的那些神鬼之說,他隻當是周允黔驢技窮的把戲,命令下麵嚴加約束,抓到造謠者立斬。
可後來“逃”回來的那幾個己方士兵,說的話卻讓他皺眉。
那些士兵描述的雲城情況,雖然有可能被周允授意過,但細節上卻不像胡編亂造。尤其是關於夥食和傷病救治方麵,似乎比自己這邊做得還要好。
這就很誅心了。
圍城戰打的是什麼?打的是後勤,打的是士氣,打的是人心!
他這邊十萬大軍圍困孤城,士兵們風餐露宿,每日操練攻城,神經緊繃,死傷難免。而城裡的敵人,卻似乎過得比他們還滋潤?
這種對比,對底層士兵的心理衝擊是巨大的。
“將軍,攻城器械已基本準備就緒,是否…再次發起進攻?也好提振一下士氣…”另一名將領建議道。
慕容軒抬眼看了看他,沒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現在強行攻城,或許能暫時壓下那些流言蜚語,但士兵們心中一旦埋下了疑慮和不滿的種子,戰鬥力必然會打折扣。
這個周允,不跟你玩硬的,專挑軟肋下手。
“傳令下去。”慕容軒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股寒意,“從今日起,各營操練加倍!軍法官加強巡查,凡議論軍情、動搖軍心者,斬立決!”
“將我們帶來的肉乾、好酒,分發下去一部分,讓弟兄們改善一下夥食。”
“告訴他們,雲城已是甕中之鱉,破城隻在旦夕!城破之後,金銀財帛、女人,任取!”
他需要用更嚴酷的軍法和更直接的利益,來對抗周允那套攻心之術。
“是!”眾將領命。
但慕容軒心裡清楚,這隻是權宜之計。
軍心士氣這東西,靠殺和賞隻能維持一時,卻難以持久。
他走出大帳,看著連綿的營寨。
士兵們在軍官的嗬斥下,正在進行操練,動作看似標準,但眉宇間的那股悍不畏死的銳氣,似乎比剛來時,淡了那麼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