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朔州城原守將府邸,被臨時改成了周允的帥帳。
帳內燈火通明,阿詩勒部的主要將領,以及延利可汗,都聚集在此。
“賢婿!你這招‘攻心為上’,用得妙啊!”延利可汗端著馬奶酒,滿臉紅光,“今天城裡那些乾人,看我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嶽父大人過獎了。”周允微微一笑,“安撫百姓隻是第一步。接下來,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點在朔州的位置。
“朔州是抵禦草原的第一道防線,也是我們進攻大乾腹地的橋頭堡。現在它在我們手裡,但鳳琴刖絕不會善罷甘休。”
“我估計,最多十天,大乾的援軍就會抵達。而且,來的絕對是精銳主力。”
一個絡腮胡子的草原將領甕聲甕氣地開口:“陛下!怕什麼!大乾的步卒,哪裡是我們草原鐵騎的對手!趁他們援軍沒到,我們應該立刻南下,多搶幾個城池,多抓些奴隸和財寶!”
“沒錯!打到京城去,搶了那女皇帝!”另一個將領也附和道。
不少草原將領都露出貪婪的目光,顯然對南下劫掠更感興趣。
在他們看來,守城是懦夫的行為,隻有不斷進攻,不斷掠奪,才是勇士的榮耀。
“愚蠢!”
周允冷冷地打斷了他們。
“你們以為大乾的軍隊都是泥捏的?朔州易守難攻,我們能靠計謀拿下,不代表其他城池也這麼容易。”
“一旦我們分兵南下,兵力分散,鳳琴刖的主力大軍殺到,我們拿什麼抵擋?到時候,不僅搶不到東西,連朔州都可能守不住!”
他環視眾人,語氣加重。
“現在,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固守朔州!”
“利用朔州堅固的城防,還有我們帶來的十萬鐵騎,在這裡,跟大乾的援軍打一場硬仗!”
“我們要在這裡,徹底打殘鳳琴刖的主力!讓她再也沒有力量威脅草原,也為我們日後揮師南下,奠定基礎!”
周允指向地圖上的朔州周邊。
“從明天起,加固城牆,挖掘壕溝,布置陷阱!將朔州打造成一個真正的鋼鐵堡壘!”
“把所有能用的勞力都組織起來,俘虜、百姓,都要參與防禦工事的建設!”
“另外,派出斥候,嚴密監視南方動向,一有消息,立刻回報!”
草原將領們麵麵相覷,還是有些不情願。
“陛下……我們草原兒郎,不擅長守城啊……”絡腮胡將領嘀咕道。
“不擅長,就學!”周允斬釘截鐵,“戰爭,不是隻有衝鋒陷陣!戰術、防禦、後勤,同樣重要!”
“誰要是不聽號令,臨陣退縮,或者還想著去城外劫掠,殺無赦!”
冰冷的殺氣彌漫開來。
延利可汗看著周允,眼神複雜。
這個女婿,比他想象的,更有魄力,也更有野心。
他想的,不僅僅是搶掠,而是真正的爭霸天下!
“就按賢婿說的辦!”延利可汗最終拍板,“從現在起,所有人,都聽陛下的調遣!”
“是!可汗!”
眾將雖然心有不甘,但也隻能領命。
阿紮古麗在一旁看著周允運籌帷幄、號令群雄的樣子,大眼睛裡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這個從中原跑來的“夫君”,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朔州城,市集。
換了主人,但日子還得過。
隻是這集市,透著一股子怪味兒。
草原的膻氣混著漢人的汗味,還有隱約的血腥被風一吹,時有時無。
幾個穿著普通綢緞,操著南腔北調的“胡商”,在攤位間轉悠,眼神卻不怎麼看貨,淨往人堆裡瞟。
“老板,這皮子不錯,咋賣啊?”一個矮胖商人拿起一張狼皮,手指頭卻悄悄指向旁邊幾個正在巡邏的阿詩勒部士兵。
攤主是個本地老漢,縮了縮脖子,低聲道:“客官看著給,看著給……如今這世道……”
“這世道咋了?我看挺好嘛,城裡還發糧呢!”矮胖商人笑嗬嗬地,眼睛卻眯成一條縫,“聽說那位新主子,端王爺,是個大方人?”
老漢乾笑兩聲,不敢接話。
另一個高瘦商人湊過來,壓低聲音:“老哥,給句實話,這城,守得住嗎?咱們這批貨,要是砸手裡……”
老漢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嘴皮子動了動,沒出聲。
旁邊一個賣雜貨的小販,卻忍不住插嘴:“守?守個屁!沒看城牆上天天拉人去修修補補?我聽說啊,那端王就是借了阿詩勒部的兵嚇唬人,等朝廷大軍一到,他拍拍屁股就回草原了!”
“真的假的?”矮胖商人眼睛一亮。
“那還有假?我表弟就在府衙裡當差,聽裡頭人說的!端王爺正跟可汗商量呢,說是搶夠了就走,朔州這燙手山芋,誰愛要誰要!”小販說得唾沫橫飛。
幾個“胡商”對視一眼,眼底都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
……
原太守府,現帥帳。
周允端著一杯茶,聽著手下的彙報。
“主公,那幾個‘胡商’,已經跟城西張老財搭上線了。”一個穿著阿詩勒部服飾,眼神卻精明銳利的漢子低聲道。
他是周允收編的原朔州守軍中的一個百戶,名叫陳默,心思活絡,被周允提拔上來負責城內情報。
“張老財?那個前朝的老舉人,家裡囤了不少糧,這次被咱們‘開倉放糧’動了奶酪,心裡不爽?”周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正是。那幾個胡商,打聽的都是咱們的兵力部署、糧草虛實,還有主公您……是不是真打算長駐朔州。”陳默答道。
“鳳琴刖的探子,動作挺快。”周允放下茶杯,“看來她還沒被氣糊塗。”
“主公,要不要把他們……”陳默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不必。”周允擺擺手,“留著,還有用。”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
“既然他們想聽故事,我們就給他們編一個好故事。”
周允手指點在地圖上,“放出風去,就說本王與延利可汗因分贓不均,起了齷齪。”
“再透露一點,阿詩勒部內部也有不少將領反對久留朔州,思鄉心切,吵著要回草原過冬。”
“重點強調,本王勢單力薄,壓不住這些驕兵悍將,已經萌生退意,準備帶著心腹卷了財寶,找個由頭就撤回草原,把朔州這爛攤子扔給延利可汗。”
陳默眼睛一亮:“主公這招是……欲擒故縱?”
“不,這叫戰略欺騙。”周允笑了笑,“鳳琴刖疑心重,你把真話說給她聽,她未必信。但你把一個‘合情合理’,符合她對我‘廢物紈絝’刻板印象的假消息喂給她,她反而容易上鉤。”
“她巴不得我趕緊滾回草原,彆給她添亂。這個消息,能讓她放鬆警惕,也能讓那個急功近利的王有誠,更加輕敵冒進。”
“屬下明白了!”陳默領命,“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