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麵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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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天子召見,但殷靈毓被引到殿中時,人卻少得可憐。

冬日的陽光怎麼照也照不暖,未央宮的漆柱剝落斑駁,白玉階上甚至能見到沒拔乾淨的枯草,幾隻瘦鴉撲棱棱掠過簷角鐵馬,攪碎了安寧,卻更顯淒涼。

劉協甚至就穿著單薄褪色的玄色衣裳,強撐著氣勢坐在那裡,臉繃的冰冷,還泛著些發熱帶來的不正常的嫣紅。

殷靈毓帶來的侍衛自然是不允許跟進宮的,殿外也守著郭汜的人,劉協身邊的人看起來也不儘心。

但這對於殷靈毓來說,算是好消息。

劉協過的好,她就不好拐了。

郭汜派來的下人可能是認為隻是瞧個病,也沒緊逼死守到跟在旁邊的程度,殷靈毓抓緊時間給劉協探脈。

劉協看著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清風朗月,風姿皎皎,心中羨慕又親近,他不想做傀儡,他也想能這麼自由灑脫。

想到這裡,忍不住又咳嗽幾聲,他咳得胸膛都隱隱作痛,自然也害怕,低聲問道:“殷郎中,朕的病重嗎?”

“陛下之病,在於‘體質不強’,而‘風寒勢大’,實則若是陛下不怕藥苦,治起來也很快。”

殷靈毓不動聲色的將搭在劉協腕上的指尖微微施力一摁,說話的語調適時略作停頓加重,果然見劉協眼睛睜的大大的,隨即爆發出明亮的光芒。

“你!咳咳……你焉敢看不起朕?儘管開藥就是!”劉協一把反抓住殷靈毓的手,把嘴邊的話咽回去,換做了被激將的淺薄模樣,眼神裡寫滿懇求。

這是他身邊第一個外界伸來的手。

他不敢鬆開。

殷靈毓伸手拍了拍他抓著自己的手,以作安撫:“陛下能如此想自然好。”

不笨就好。

劉協的呼吸都急促起來,他鬆開手,克製著自己不要失態:“朕想聽,朕的這‘病‘,到底該如何治。”

殷靈毓後退兩步,沉聲。

“陛下欲儘瘳沉屙,當藉藥石之劑,祛風邪之祟,使正氣內充,若邪氣外攘,則聖躬自安,社稷幸甚。”

“然,民諺有雲:藥石雖療疾,三分毒蘊焉,陛下承天景命,聖體至重,進藥與否,伏惟聖斷。”

若你選擇我,也不一定就會好,所以要不要接受我的安排,你可以自己選擇。

劉協沉默了下去。

半晌。

“朕…不願再受病疾苦痛!”

有什麼區彆嗎?最多不過是從一個籠子進入另一個籠子,至少他可以選擇是什麼樣的籠子。

總不會更糟糕了。

殷靈毓在心底輕輕一歎,隨即道:“請陛下入內室,以便草民為陛下施針退熱。”

待到下人下去,劉協正要解衣帶,殷靈毓衝他眨了眨眼,氣聲道:“陛下想離開嗎?”

“想。”劉協也氣聲回,半趴在榻上,銅鶴香爐冷冰冰的早已燃不起香料,他冷的抓緊了被子裹上:“你有辦法?”

“陛下相信我嗎?”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劉協趴下,抱住枕頭:“漢賊篡位,困朕於此,朕雖人小力微,亦不願再隻聽諸卿漫談,成了各方爭奪的天子刃。”

“既如此,朕之性命,托付於卿又何妨?”

他的皇兄死了,母後死了,誰都不在了,他隻是一個傀儡木偶,哪怕毀了也好過被牽著喜怒哀樂不由己。

朝野奸佞四起,烏煙瘴氣,何人真心,何人假意?他見的太多,但他還想再試試。

就當為了對的起他的姓氏,血脈。

“那陛下耐心等一等。”殷靈毓說完之後直起身,恢複了正常的聲音:“那陛下便好生喝藥,草民日後複診即可。”

見殷玨診治完,又寫了張藥方,郭汜的人立馬把人給帶走,劉協不甘的握緊了拳頭,看著他的飯食。

一碗粟粥,一碟醃菜梗,兩塊麥餅。

自關中大旱,又生蝗災,李郭二賊縱兵搶糧,宮中用度已裁減至此,大臣們也隻會叫他忍耐,或者和他哭。

劉協躲到床上放下帷幔,摸了摸枕頭旁的小布包。

他不知道殷玨是怎麼把它帶進來的,但這無疑證明了他有能力嘗試帶自己走。

布包裡有尚且溫熱的竹筒粽子,帶著豬肉夾心,鹹香軟糯,劉協咬下去的瞬間很沒出息的開始掉眼淚,又不敢太大聲,一邊使勁咽一邊接著翻。

一小包飴糖和梅脯,一小捆肉乾,還有兩個聞起來都清甜的雅梨。

劉協撿起一塊糖塞進嘴裡,久違的甜味和肉粽的香味在嘴裡混合成古怪的味道,他無聲的擦著淚,不管不顧往下大口吞食,他要好起來。

他一定要…跟殷玨走。

不走出去,他永遠都隻能被動接受,永遠無權選擇。

永遠,隻能期盼下一個接手自己的人,會像殷玨一樣,會真正在乎他,給他帶食物,飴糖,而不是,陛下受苦矣。

這邊的殷靈毓,被打著“關心天子”的名號請進府,被郭汜指使的團團轉,看完夫人看妾室,還給他自己要了養身方子,至於劉協,也隻是問了一句而已,得知要複診,打量了殷靈毓幾眼,嗤笑。

“殷小神醫當真是醫者仁心,隨你。”

殷靈毓不卑不亢俯身:“多謝將軍。”

隻是個郎中,哪怕屬於彆人的勢力手下,也沒什麼注意的必要,他給如今的小皇帝看病還負這個責,也真是……爛好心。

郭汜揮手,叫家丁送殷靈毓出府。

他隻是,得意於這種彰顯自身的珍貴和獨一無二,這種對有用之人也能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能力,這種權力與權欲的迷醉甜蜜。

殷靈毓出了府,回身看了一眼,高高的府邸宅院何等氣派,吱呀合攏的大門卻像是鎖住了自己。

“走吧。”殷靈毓看向跟過來的護衛:“回去寫拜帖。”

該去見一見另一大目標了。

另一邊,賈詡捏著拜帖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向深居簡出,除了偶爾提出一些計策,大部分時間都隱於幕後。

殷玨為什麼要拜訪他?

他能不能拒絕?

好像不行,殷玨大張旗鼓送過來的,瞞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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