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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書生逢鬼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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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更深之際,天下六瀆之一,往來船隻眾多的清河之上忽然起了一陣陰風。

這風打著旋兒從上遊下來,仿佛有靈性一般在清河兩岸巡弋,遊走在眾多航船之間,似是在尋找什麼東西一樣。

剛巧經過一艘停泊的小船時,便猛聽得陰風中似是有人咦了一聲,那陣陰風便化為兩股小旋風落在船上,風停處現出兩個小鬼來。

但見這兩個扯著旋風而來的小鬼,一個尖嘴猴腮、一個齜牙咧嘴,手中俱持著鋼叉,身著皂色短衣,容貌不善,行動處悄無聲息,周身上下一股子陰氣。

二鬼落到了船頭醉臥的一名少年書生身邊,仔細往他身上端詳了一番,那尖嘴猴腮的鬼差忽而麵露喜色,對身旁另外一個小鬼說道:“刻薄鬼兒,你瞧這人如何?”

那齜牙咧嘴的刻薄鬼一撇嘴道:“麵相還過得去,不過看起來有幾分酸氣,比起我來,還差的甚遠。”

尖嘴猴腮的小鬼一擺手道:“他這模樣人品自是及不上你我端正,不過今夜清河君設宴款待貴賓缺少人手,聽說那被請的貴賓乃是道門仙人,性情高潔,一般人物自然是入不了此等貴人之眼。”

“這小子看樣子倒似是個讀書人,年紀又小,模樣又過得去,要是把他拘了去充作侍者,行止間必定懂得禮數不提,說不得還能和那道門之士拽上幾句文,對答幾句,豈不是比找船家女之類的粗笨丫頭更強?幾位龍君管事麵前,也顯得我們用心差事,豈不是好?”

刻薄鬼兒一聽也是大喜,“尖酸鬼兒,你今日倒是機靈,想那清河君何等高貴人物,便是門下幾位管事也是出手豪闊,若將此人解去,必定能中清河君的意,你我也能多落些好處,日後將此事在城隍老爺麵前提起,也能有幾分薄麵,說不得還能得個差頭、管事之類的美差做做。”

這兩個尖酸刻薄鬼兒商議已定,當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什麼人命大如天,便從懷裡掏出一掛鐵鏈,往這少年書生路寧脖子上隻一鎖。

哎呀,須知此乃是拘魂鎖,套上便要人命,頓時將書生的魂魄拘了出來,“嘩啦”一聲鎖將起來,然後二鬼便徑直化身兩道旋風,拖著此人魂魄往清河下遊飛去。

人死之後,魂魄一時間都是渾渾噩噩、不明所以,既不知道自身身處何境,也不知道是生是死,非得過得一段時間之後魂魄適應了離體的狀態,方才能夠恢複神智。

更何況少年書生路寧先前被醉得不省人事,此時又被二鬼強拘魂魄,大損元氣,因此總也不得清醒。

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被兩個鬼卒駕風拖走,那陰風速度又快,不上半個時辰,便被拖出數百裡之遙,早已經離了太平縣境內,到了清河下遊一處回灣彙聚成的湖泊之上。

這湖倒是不小,約莫有百裡之廣,有個名頭叫做小鏡湖,蓋因其形如圓鏡,湖水極深,湖麵上水波不興,能映照天地,故此得名。

湖岸又有青山數座,湖光山色,倒映星月,便是夜色中看去景致也頗可觀。

那兩個鬼差到了湖邊,知道如今有大人物在湖中,故此也不敢往裡就闖,而是止了陰風,帶著路寧落在岸邊,這才由那尖酸鬼兒輕聲在岸邊喚道:“鯉伴當,鯉伴當!有太平縣城隍座下鬼差求見尊駕!”

連喊了聲,便聽得湖中水花輕響,一條銀鱗大鯉魚從湖中遊出,在水波中幾個盤旋,便化成了人形。

卻是三四十歲中年人的模樣,唇上兩縷長髯,身上著一襲白衫,手中搖著折扇,若非一雙眼睛像魚多過像人的話,倒像是個官宦人家延請的西席清客一般。

倆小鬼見了這位鯉伴當,先前對著路寧的那股尖酸刻薄勁兒也不知道丟到何處去了,縮頭縮頸地渾似沒有半根骨頭一般。

他們先是滿麵笑容地問候了這位貴人幾句,這才低聲下氣地說道:“鯉伴當,聞聽得清河君大人今夜宴請仙人缺少人手,太平縣城隍許大人便差下各路陰差衙役,四處搜尋合用的小廝仆役、使女丫鬟。”

“我兄弟二人巡遊清河,剛巧見這人醉倒在船頭,瞧起來模樣還算周正,還是個讀書人,想來比尋常小廝之輩更合清河君大人宴客之用,故此特地將他解來,鯉伴當看看,可還中意麼?”

鯉伴當將一雙灰白色的魚眼往依舊渾渾噩噩站在岸邊的路寧魂魄上一掃,滿意地點點頭道:“不錯,果然有些端正樣子,容貌周正,唇紅齒白,身材勻稱,我記得鱉管事提起宴席缺一個上酒的差使,此番來得急,清河龍宮中調教得當的女孩兒都沒帶出來,回頭用法術封了這小子神智,作個上酒的使喚小廝倒也使得。”

“你們二位果然得力,比起那些隨便踅摸些粗手粗腳的漁家女就來邀功的鬼差用心不少,恩,此番差事辦得著實不錯,回頭許城隍那兒,自然有你們二位的受用。”

原來那清河君,便是世俗傳聞的龍王爺之一,萬裡清河之主。

要知道天下間五湖四海、六瀆八川,乃至湖潭澗溪,水井暗渠,凡有水係處便要有水族之長總管統領,為一水之主,司職漲退,主宰雲雨,統帥水中生靈,權柄著實不小。

其中那些偏遠小處,還能有些尋常成了精的水族受了天宮、水府或者修行之輩符詔,暫攝職權,大江大湖,自然唯有天下水族之首的龍族才能統帥。

清河位列六瀆,雖不甚寬,但河水中心極深,水流豐沛,蜿蜒數萬裡,流經處大多是人間富足之處,能夠在這條河中當個龍王,便已經是水族中極少有的高位了。

這位清河君除了本身位高爵顯之外,還是億萬裡東洋大海龍君的親子,身世顯赫之極,身份比起人間帝王來猶有過之,尋常鬼神之輩,如許城隍、二鬼之流,能知曉他的名號便算是有見聞了,想要見上一麵,卻是終身無望。

此番要不是清河君因有一件事兒要求一位道門高人,得知其行蹤之後匆忙趕來這座小鏡湖,沒帶夠仆廝使女之輩應用,他門下那些管事、伴當們方才使出各種門路手段搜羅人手,好為清河君在道門高人麵前撐起排場,似尖酸鬼兒和刻薄鬼兒這等最下級的鬼卒焉能夠高攀得上似清河君這種大人物?

因此二鬼一聽得此言,免不了心花怒放,趕緊拜謝鯉伴當,都是一臉的喜不自勝。

鯉伴當身為清河君隨身辦事的幾位長隨、管家之一,身份自也是不同凡響,有道是宰相門房七品官,鯉伴當隻消在城隍、判官之流麵前稍稍提上二鬼一提,自然便能讓這兩個小鬼得上許多好處,因此由不得二鬼不喜出望外。

似他們這類鬼物,多是些積年無法轉世的老鬼,罪過又夠不上下十八層地獄受苦,隻能在人世陰陽交縫中遊蕩,永世沉淪。

若是偶爾能被城隍、土地、山神之類的神道看上,當個陰兵鬼卒,便算是了不起的機緣,有望脫離苦海,再要被有背景的高人看中,加以提拔,說不得日後就有進身之望,能得個不入流的陰世小官做做,總比當兵做差強盛得多。

“不過這小子既然是個讀書的種子,年紀又小,想必壽數也並沒到頭,你們就將他鎖了來,萬一日後有什麼差池……”鯉伴當還嫌不把穩,又沉吟一下,故意說道。

那兩個小鬼自然知道該如何回答,當下尖酸鬼兒便笑著回曰:“鯉伴當儘管放心,若是世上人都能活到壽數儘了,還須得我們這些幽冥差人作甚?這清河兩岸哪一日尋不出幾十個橫死的倒黴鬼兒、淹死的溺水鬼兒、自儘的吊死鬼兒,明日清河君大人宴客事畢,將這小子發還,我等自會尋本縣的杜判官,報他個船頭酒醉、風病橫死便是了。”

刻薄鬼兒接口道:“正是,這還是看在這小子曾為鯉伴當分憂的份兒上,否則的話,報他一個落水淹死,定他個三年尋替,否則不許投胎,才是我們哥倆的本分呢!”

所謂尋替,便是淹死、吊死之類橫死的鬼魂若要轉世,便須得引誘他人淹死、吊死,接替自己的位置,才能投胎,否則時限一到,便會落個魂飛魄散,永不超生的下場。

可憐這位路寧路公子,不該在清河上酒醉不醒,結果被兩個尖酸刻薄鬼兒鎖了來,三言兩語便定了命遭橫死,日後彆說想要還陽,重新做人,便是想安安分分當個老實鬼,也是千難萬難,可謂是十分的冤枉。

那鯉伴當卻是完全不在乎這區區一條人命有甚麼冤屈,聞言點了點頭,滿意回道:“若是如此最好,千萬彆有後患,否則彆說你們倆,便是許城隍那兒也沒甚麼好果子吃,知道麼!”

二鬼唯唯諾諾的點頭不已,鯉伴當隨手丟了一瓶龍宮丹藥在地上,這才將手中扇子一揮,路寧的魂魄便不由自主的脫了鬼差的鐵索,投入到那折扇當中,被鯉伴當帶往水下去了。

不提湖岸上兩個小鬼拾起丹藥,手舞足蹈的化陰風去了,單說這位路公子,其魂魄被鯉伴當收走之後,便是眼前全黑,什麼也看不到了。

不過他本來也就神智不清,自然不會提出什麼意見,被鯉伴當變回原身,拘在折扇中帶到了小鏡湖水麵以下數百丈的深處。

要問這書生是誰,為何遭了此等橫禍?原來自鴻蒙開辟、天地始定起,世間便自有無數王朝興替、霸主更迭,也不知掀起了幾多波瀾,廝殺了幾多歲月。

到如今,中土有個大梁朝治世,帝王秉政勤勉,文武大臣用心輔佐,人世間倒也算的海清何晏、國泰民安。

大梁朝定鼎天下、疆域廣袤,共分兩京十八州七十六郡,其中有個南陽郡萬昌府太平縣,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去處,縣中有一戶人家路氏,乃書香傳世,積善的人家,其祖上數代都是讀書的種子,為官為宦,頗積攢了些家私。

隻奈何路氏子嗣不旺,曆代總是一子單傳,故此雖然家底甚厚,但在官宦人家不少的太平縣,也算不上是什麼了不得的大戶。

到了如今這一代路氏依舊單傳,有一子名曰路寧,父母早亡,全賴舅父看顧,自幼讀書在家,如今年方十四,已然考了個秀才的功名。

有一日路府外有書信投到,路寧打開一瞧,卻是一位少年時的同窗好友楚玉書邀自己往鄰縣楚家一行,一來是因為兩人自楚玉書闔家搬至鄰縣之後許久未見,心中掛念好友,二來是因為楚玉書也中了秀才,故此特意邀請路寧前去慶賀。

那路寧正因為舅父近日欲為他娶親之事煩惱,見了這書信不禁大喜,心中暗道:“自古便有讀萬卷書行萬裡路之言,我自幼在家讀書,卻連縣城都不曾出去過幾回,如今好友相約,正合離家遊曆一番才是,也好借機散散心……”

“隻是若被舅父知曉此事,就算不加以阻攔,也必定派得力的人跟著,嚴加管束,到時反倒氣悶,倒不如我帶幾個忠心的家人,瞞著人偷偷前往,等出了本縣再派人通稟舅父,豈不是好?”

想到此處,路寧也不耽擱,喊來家中兩個老仆路忠路孝收拾行裝,打點包裹,帶足了銀兩,留下一封書信命家中奴仆三日後交給舅父石青,雇了輛馬車,一主二仆一路徑直出了太平縣,卻不走直通鄰縣的官道,而是往清河飛燕渡而去。

原來太平縣與鄰縣萬年縣之間,本有一條官道,從此處過去兩百餘裡便到了萬年縣境內,隻是一路上都是黃土老樹,沒甚看頭。

恰好路寧遍覽輿書,知道有一條清河曲曲折折流經這兩縣之間,此時正值三四月間,兩岸風光景致不俗,與其在官道上吃土,倒不如坐船逆流而上,也一樣能去到萬年縣,豈不是好?

兩個忠仆本來聽小少爺說不打算走官道,還待要阻攔,隻是聽路寧說了要坐船,知道清河雖然是條極大的河川,但河如其名,且清且緩,河上商旅行人如織,比起官道來雖然繞遠了一些,但乘船卻比坐馬車舒服得多,故此也都不好多言勸阻,隻得答應下來。

隻是這一主二仆卻不想到,這一番易道改轍,居然正撞著清河上發生一樁異事,自此引出一段玄妙曲折的傳說來。

話說這路寧到了渡口,命家仆在碼頭上訪查一番,找那老實忠厚,口碑在外的老船家定下了一條船,又購置了些出門在外的行李用具,這才叫船家揚帆起航,順著清河逆流而上,往萬年縣航去。

自此數日之內,路寧每日在船上觀景釣魚、讀書寫字、飲酒放歌,頗得其樂,也不惹事,也不生非,更沒有挑挑揀揀的毛病,讓那見多了富家子弟跋扈不堪的船家一陣好誇。

這一日船行至了一處河灣,船家見天色已晚,便自將船停住。

這卻是路寧的吩咐,原本兩縣之間走船,若趕得緊隻消兩三日的功夫便可抵達,但他本就為了散心而來,故此卻將這時日寬限了十倍,說是逢景致便停,遇風雨也停,日上三竿方走,天未見晚即止,讓船家找個適合地方停船,也不要靠岸,就在河心停住休息一晚,免得生事。

要知道此行船資乃是按日結算,每多耗一天,便多一天的花銷,船家自是樂得如此,路寧也落個安生,又能趁夜讀書,有時興起,還讓船家拿些黃酒到船頭就著河景月色小酌一番,倒也彆有一番滋味。

今日又逢船停河心,路寧便在艙中讀一本前人的逸事筆記,直瞧得如癡如醉,直至二更時分方才放下書卷,舒展了下筋骨,隻覺得腹中雷鳴陣陣,到船尾尋些菜肴,又取了一瓶酒,在船頭小桌上擺好,要祭一祭自家的五臟廟。

路忠路孝正要上來服侍,卻被路寧笑著止住,讓他們二人自去休息,隻自家一人坐在船頭之上且斟且飲,將先前所讀古人之書自腹中翻出下酒,十分的逍遙。

有道是寡酒難飲,一個人喝酒最是易醉,路寧今夜酒著實喝得多了些,他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便是那酒甚淡,哪裡經得住一杯又一杯不住口的飲起?結果不到三更便自醉得不省人事,伏在小桌之上,片刻鼾聲便起,沉沉睡去。

卻不想這位路公子剛剛醉倒不久,尖酸刻薄兩個小鬼便到了,用拘魂鎖取了少年的性命去。

噫,這場禍當真是從天而降,路寧年紀幼小,又是頭次出門,一路上本已十分的小心謹慎,卻可惜隻防備了人,沒防備妖魔鬼怪之屬,結果被這兩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糊塗鬼兒索了魂魄,頓時一命嗚呼,屍身還伏在船頭,魂魄已經送到了妖孽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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