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行舟此次探望,是受了他爹的吩咐。
老頭子疾言厲色,說什麼朝廷官員為大家、生病便要讓對方感受到一家人的溫暖等等。
聽得他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何行舟實在想不通,他老爹是怎麼能把朝廷當做家的。
每天上朝都要累死了好嗎。
乘以序結識何行舟,還要源於一場皇家狩獵。
彼時他正愁著,時間快到了,自己獵物才三兩兔子。
窘迫間,何行舟騎馬路過,他一扯韁繩,彎腰從自己的竹簍裡,隨手拎起一隻極其肥美的大雁,直接丟到乘以序的簍中。
他十分豪爽,笑道,“這位兄弟,天涯何處無同胞,今日有緣,我們獵完痛飲三杯!”
而此時,何行舟抿了口茶,“聽聞老夫人近日不大好,我前來探望,究竟是什麼原因?”
乘以序從宮中回來,第一時間便去乘老夫人房中,但大夫左不過還是那幾句話,幾乎已到束手無策的地步。
他歎氣,神情有些悲傷,“不瞞行舟兄,已經請遍了京中所有大夫,都看不了家母這急症。唉,我這是日夜難安啊。”
何行舟但笑不語。
日夜難安你還進宮去求女人,老母親不比女人重要?
“序兄清剿流寇,想必也受了不少傷,如今身體可好全了?”
“勞行舟掛念,不過是點小傷。”
兩人又你來我往地客套幾句,何行舟不方便真去房中看望,於是隻留下一些珍貴的補品,也就起身打算告辭了。
乘雲諫卻在此刻,端著一盤精美的桃花糕,正巧與出門的何行舟撞個滿懷。
啪嚓!
盤子碎地,桃花糕也沾汙了何行舟的白衣,他的胸膛上,赫然一片花花綠綠。
乘雲諫登時白臉,焦急地用手帕擦拭,急得淚水都在眼眶裡打轉。
“啊!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幫你擦,怎麼辦……怎麼越擦越多呀。”
官家女子,最是講究禮儀規矩。頭一次把陌生男子衣服弄臟,屬於非常失禮的行為,若傳出去,恐怕連婚嫁都受影響。
何行舟用扇柄製止她的動作,乘雲諫這才反應過來,又是一陣心猿意馬。
他笑吟吟道,“這些汙漬,不過是我不慎沾上的,與小姐何乾?”
何行舟微微俯身,接近乘雲諫的臉龐,保持著一個君子的距離。他的聲線溫柔,壓低後又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磁性,何行舟輕輕安撫道。
“怎麼還哭了?何某最不會哄女孩子了。小姐行行好,你這一掉眼淚,何某連話都不會講了。”
在這一瞬,陽光傾斜在他的臉上,這種距離,乘雲諫所視之處,無不是何行舟。怦然心動的感覺,令她似乎墜入了香雲。
這片雲寬闊、巨大,還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直到兩人都離開後,她還在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而另外一頭,菩無雙在舞劍。
小院內,她月下持劍,舞動之時,似有漫天梨雪,輕盈如燕,揚起一陣寒光。
錦瑤坐在矮凳上,一邊吐著甘蔗渣渣,一邊欣賞著菩無雙的劍法。
行雲流水、婉若遊龍。
一舞罷,菩無雙薄喘歇息,坐下後飲了杯涼茶。
“我也想學!”錦瑤羨慕道。
“你什麼都想學,上次教你的醫術脈象,記得怎麼樣了?”
“已經可以出師了!”
菩無雙近段時日,在教錦瑤一些脈法,不求精益,但也要在關鍵時刻,多少能派得上用場。
她掀開袖口,露出一小節白皙手腕。
“來,你試試。”
聞言,錦瑤放下甘蔗,裝模作樣地拍拍手,搭上脈處,便合目深思。
菩無雙最近心神不寧,難以入睡。
以情緒導致的病症,若非老手,半吊子是不太能看得出來的。
錦瑤眉頭緊鎖,似乎發現什麼。
菩無雙驚奇,她抱以期望,鼓勵道,“如何?不要怕,探到什麼就說。”
錦瑤不住地“嘖嘖”。
這讓她更加欣喜,以為這丫頭是難得一見的醫術神才。
“是不是感受到了什麼?”
誰知錦瑤又嘖嘖兩聲,然後從懷中抽出一根竹簽,開始剔牙。
一邊剔,一邊抬頭問。
“啊?小姐,你說什麼?”
“……”
菩無雙啞然失笑。
而一處歡喜,一處凝重。
韶光院內。
“雲諫?老娘和你說話,你在想什麼呢?”乘老夫人看著今晚不停在發呆的乘雲諫,忍不住發怒。
“啊?”乘雲諫反應過來,臉頰偷偷緋紅。
“讓你準備的東西,如何了?”
聞言,乘雲諫掏出一個小紙包,呈在她麵前,“放心吧母親,一切準備就緒,就等菩無雙那死丫頭跳進來了!”
“好好好。”乘老夫人滿意,“不枉老娘我這些時日,受這麼多罪了。”
“菩、無、雙。”她的眼神迸發出精光,在昏暗的燈火下,竟像厲鬼一般,“老娘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
翌日清晨,烏雲遍布,天空壓得極低,呼哧而過的風,一掃躁鬱的人心。
在這暴雨來臨之際,聖上忽然下旨了。
“乘府嫡子,功勳卓著,勇猛無比,清剿流寇,朕心甚慰。今日賜宴席,親屬家眷,一同受命。”
詔書非常簡單,但也是承認乘以序的功績。
乘家上下叩首謝恩,連病榻上的老夫人,都被下人們攙扶著恭迎聖旨。
這一道聖旨,乘府已等待許久。
菩無雙卻興致懨懨。
領旨後的乘以序,及時喊住轉身要走的公公,他客氣道,“吳公公,這位是我軍營的醫師,也是我未過門的侍妾。不知這宴,我是否能帶上她?”
吳公公眯著眼笑,“將軍自便就是。”
他知道,眼前的這位將軍,至少近五年內,不會再有什麼功勳偉績了。那些不成氣候的流寇們,他都能花費多日,回京路上,還帶著美色一路遊玩,甚至多繞些路程,隻為與佳人常伴。
嗬嗬,怎麼沒他老子一半的膽魄呢。
乘以序聽不出所以然,他鬆了口氣,禮貌地將人送了出去。
“無雙!等等!”乘以序喚她。
菩無雙:“何事?”
“今日宴會,你身為我的妻子,是要到場的。”
“嗯。”
乘以序詫異,沒想到這麼好說話。
他得寸進尺,“那你和我共乘一輛馬車。”
菩無雙冷眼掃過,“彆臟了我的車,晦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