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至中天,烈陽高懸。
城中石板路被曬得滾燙,行人腳步匆匆,爭相傳告。
“趙家庸州趙家世子趙環被刺殺了,沒有死!”
“什麼沒有死?”
“刺客是誰,可惜又白白送了性命。”
陸寒州城外狙擊趙家車隊的事跡,一個時辰內,就在城中傳開。
趙家大長老趙博當,武道達到半步宗師境。
在他的眼前,扮作樵夫,一刀斬殺趙環,又一刀將車隊阻斷,死在他刀下的趙家護衛少說十數人。
當最後證實被殺的‘趙環’隻是替身時,百姓無不是咬牙攥拳,眉宇緊鎖,暗道了一聲‘不好’。
隨之而來的是,陸寒州麵對趙博當的攻擊,在明知道重傷情況下,依舊選擇出手,一刀將一流八階高手趙祥,斬成了兩段
為報血仇,縱有千難萬險,亦然義無反顧的選擇亮刀殺賊。
這種看上去缺乏利弊衡量的莽夫行為,卻讓世界上底層的人民,暗恨一聲:
我輩若是逼急了,匹夫亦能濺爾一身熱血。
之後殺護衛,退強敵,護郡主
最終在這個跌宕、刺激的伏殺之中,一刀砍懵了九階武者萬宏方,於必死局勢中,尋到了一線生機。
“好!得子當如陸寒州!”
“我若有子如寒州,縱有九世做牛馬,亦無不可!”
酒館、茶樓、街攤、小巷
誰人不道一聲好字,血仇當麵,敢於抗爭,敢於拚命雖敗猶榮。
就在當晚,城中趙家商鋪、倉庫、府宅之中,不知哪裡闖來的黑衣人,衝進去燒殺、打砸一片。
這一晚,趙家倉庫、府宅更是燃起一片大火。
那烈火如同民眾心聲,映紅了半邊天際。
一輛馬車、二三十騎手,浩浩蕩蕩的駛出了衛山城。
“所以說,你保護的人,與護著你的人,都是這個陸寒州!?”
馬車上,江楠的姑姑江小蝶,抿著嘴收回了撥窗簾的手,回頭說道:
“這衛山城可是傳得沸沸揚揚了,我對你這個陸寒州,越來越感興趣了!”
江楠臉上紅撲撲,說話都有些顫音:“姑姑不要瞎說,什麼叫我的,我們隻是朋友關係。而且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江小蝶淺笑幾聲:“好了,不逗你了!此行正好要去禦靈宗,本是去敲打敲打”
說道此處,江小蝶臉色沉了下來,碧眼之中似要飛出劍刃:
“這些年禦靈宗是愈發大膽了,竟敢將刀口對向我靖王府!
此行便為你興師問罪,若敢反抗我靖王府鐵騎,直接踏滅他道統傳承!”
江楠雙手捏在一起,沉下眉宇沒有說話。
隻見江小蝶轉過頭,輕聲問道:
“楠兒,玉片給姑姑吧,此行你的任務也算完成了。至於寒玉草,我丹陽宗找到了另一處產地。
等到丹陽宗把材料收齊之後,就可以大批量煉製丹藥。
到那時必將給九州百姓,再築一道‘長城’。”
見江楠看來,江小蝶牽上她的手,微笑著拍了拍道:
“你當是首功!”
“那個姑姑,你聽我說”
卻是不知,古哀嶺的一處狼窩,一少年昏迷中,竟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所以,丹方現在陸寒州身上!”
江小蝶不可思議地看著江楠:這癡兒什麼腦子?
陸寒州到底是何方神聖,等這邊事了高低得瞅他一瞅。
“哎”
“姑姑,你彆急,我當時就勸了他!”
江楠顯然意識到,姑姑有些失望,急忙解釋道:
“陸寒州答應過我,要加入丹陽宗修行,他一定會去的。”
江小蝶伸出手將她一縷鬢絲,挽到耳後,笑著說道:
“無妨,難得有你上心的私事。
老跟你大哥一樣,將天下興亡放心上累不累。”
“我們此行要不了幾天,等到返回丹陽宗,估計你那個陸寒州已經是丹陽宗弟子了。”
江小蝶,眼眸上撇,做出一副猜疑模樣:“以他的資質,應該是個外門吧”
說完,偷瞄了一眼江楠,見她嘟嘴不服氣的模樣,大笑三聲。
江楠知曉自己又被看了笑話,不好意思的也隻能報以笑容。
兩人淡雅清婉的聲音,穿過林間,驚得樹梢上喜鵲、翠鳥不敢啼鳴。
十日之後
幽幽竹林,風過處綠浪翻湧。一座雅致書院坐落其中,飛簷翹角,宛如水墨畫卷。
“師兄,師兄師妹找得你好苦呀!”
一名身著襦裙的女子,輕踮著腳跑進了亭閣。
“慢些,古雅學妹,青嵐書院可不興這麼喧鬨,收斂一些!”
畢恩生一臉責怪表情,卻在嘴角上壓住一絲笑意。
“你不是剛從衛山城那邊回來嗎?你給我說說陸寒州的事情唄”
“嗯?你怎麼會知道他?”
“嘿嘿”
古雅露著俏皮的笑,眉眼彎彎地繼續說道:“得子當如陸寒州哈哈哈!
而且有傳言他身高八尺,腰圍”
“腰圍勻稱,麵容俊朗,內有謙謙公子之氣,外露颯爽豪邁之姿。
目光如炬,也儘顯俊俏不凡之像。”
“當真有這種男子?”
畢恩生回憶起那個結實莽撞的少年,疑惑他倆是不是想的同一人。
“嗯”
“快說說,還有什麼事!”
“呃”
日過竹林,陽光透過葉隙灑下光影。
一人口若懸河,一人心思似竹中仙靈,暢遊竹海。
嗯哼!
一聲輕咳將二人思緒引到了書院之中。
“古雅,莫要吵你師兄,今日的課程修完沒有。”
古雅雙肩縮成一坨,兩個手指捏一起,舉到眼前笑道:“山長,還有一點點。”
“那還不快去修行。”
“是”
說完,還不忘朝畢恩生做了一個鬼臉,轉身蹦跳著離開了。
“山長”
畢恩生恭敬地行禮,來人正是青嵐書院的山長,公孫崇。
同時也是他的授業恩師
“前些日子,你在衛山城遊曆的事,我知道了”
畢恩生聽不出恩師語氣,試探著說道:“學生下山時開啟望氣術,遊曆期間,從未有一刻間斷。
目前已經達到了第二層養性階段。能清晰望出常人身上的氣運色澤,辨其吉凶端倪。”
“哎!”
聽到山長歎息,畢恩生頓時心下慌張,不知錯在哪裡:
“恩師,不知學生此行哪裡做得不對,還望恩師責罰。”
公孫崇緩緩搖了搖頭,亦是沒有任何表情的說道:
“此行無錯,便是大錯”
“啊!?”
“望氣功夫還不過關,罰你下山往西麵苦修,不悟道,不可回頭!”
“啊!?我才剛回來啊”
隻見公孫崇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根戒尺,氣得有些瞪眼。
直接一把敲在了畢恩生的腦袋上。
“啊!”
“不爭氣的東西,望氣功夫未修到第三層明心境,你就不要說是我弟子!”
“趕緊滾!”
“是是是”
畢恩生抱頭鼠竄,頭也不回的彎腰跑了出去,嘴上還不停地嘟囔著:
望氣大成,都可以洞察複雜的氣運交織,看穿迷障虛妄。
我才修了三年,如何做得到。
公孫崇吹胡子瞪眼,喘氣不贏:
“要不是看你最本分,這次還真要被你氣死。
臭小子!
我青嵐書院若要重回千年之巔,再執魁首,就看這次能否抓住這潑天氣運。”
說完便轉身走進了竹林深處。
不遠處的假山後麵,伸出一個腦袋:
“畢師兄才不本分呢,師尊又看走眼了”
“這麼好機會,我不如跟著一起,說不定也能見一見這個‘陸寒州’。”
說話時,古雅眼珠子不停晃動,似乎一下就蹦出了萬八千個主意。
下一秒便提著輕紗襦裙,朝著畢恩生離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綠林鬆山,一座木屋坐落山腰。
一名老者高不過七尺,扛著一根木蠟長棍。
棍頭上挑著兩隻野兔,以及一個酒葫蘆,哼著小調沿著山路往回走。
“老墩頭”
遠遠一個信差搖手招呼。
“嗯?”
“慢走,慢走!有你的信。”
老墩頭須髯被山風吹得有些亂,點了點頭說道:“是信呐,幫我綁在兔子腿上。”
“嘿嘿,今日收獲不錯,婆婆有口福啊。”
“哼!那個老婆子,傻不拉幾,若不是看她年輕時對我死心塌地,早給她踹姥姥家去了。”
“明白明白!”
信差將信件綁好,打了招呼下山去了。
“居然還有人給我寄信,奇事兒。”
木屋前,老墩頭將棍子放一邊,起聲吆喝:
“老婆子,有兔子呢!”
“又耳背咯。”
叫了半晌沒見人來,老墩頭獨自解開兔腿,把斷腳的兔子丟一邊,皺眉看見了那封信。
“顧驚龍?”
“我想想哦,十幾年前的那個百戶?居然還記得我老頭子,不枉大家當年照顧他”
說完便在陽光下,將信展開,細細看著,隻見最為顯眼的三個字映入眼簾寂滅印。
吱呀!
“老墩頭!喊我作甚不知道我在紡紗嗎?”
“下次再這麼咋咋呼呼地吆喝,老身就一巴掌呼死你!”
一老嫗踱著步子出門,見老墩頭拿著張紙一動不動,腳下綁著兩隻斷腿的兔子,奮力地用前腿刨地。
氣不打一出來:
“發什麼呆!喘口氣”
見他沒反應,老嫗有些疑惑,緩緩湊上前。
“啊!”
隻見老墩頭猛然轉身,張牙舞爪地大聲吆喝道:
“司司司主主”
老嫗眉眼一睜,一巴掌呼了過去。
啪!
“你才是豬!”
一聲巨響後,一圈氣勁朝四周散開,若不是老墩頭底子不錯,怕最後幾顆老牙,要光榮下崗了。
隻見老墩頭雙眸依舊冒著火光,盯著老嫗,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指指對方,又指指手上的信。
“小小司主!”
老嫗知道這玩意卡碟了,一把將信件拿了過來,隻一瞥,頓時呆若木雞!
“下山!”
“必須下山!”
“老墩頭!收拾東西!你我長槍短棍,再去將這個江湖攪個天翻地覆!”
老墩頭:“我的棍子可不短!”
“不對,你怎麼能是老墩頭!
當年棍禦八荒,槍鎮六合時。哪個歹人,不怕你龍鳴和我金秋的名頭。
所謂金龍方顯,八六秋鳴,連妖王見了也得屁滾尿流!”
龍鳴眼神裡似乎更加灼熱,止不住點著腦袋。
“走,下山!咱家小司主,可不能讓人給欺負了!
誰敢以大欺小,我金秋老婆子一槍紮了他的苦膽!”
一處小鎮子,一名漁翁身披蓑衣,頭戴鬥笠,背上背著一條大青魚,一臉笑意地走過集市
“夜老伯,你在東邊釣魚,從鎮子西麵回來,家又在鎮東頭,繞這麼大個圈子,累不累哦。”
夜南天不停朝來人點頭,笑著說道:“是啊是啊,我釣的,八十多斤呢”
一路往回走,穿過集市、走過祠堂、拜了城隍,又到鎮子裡最大的榕樹下納了會涼。
直到日落時分,夜幕升起前,才興致盎然地回到自己的木屋。
剛開院門,就見有一人頭戴鬥笠,身披粗麻鬥篷,雙手將一把刀,抱在胸前。
見夜南天背著魚回來,來人隱藏在鬥笠下的嘴角輕輕翹了起來:
“老夜!小司主要磨刀,不知道你手上二十四根金針,還鋒利否。”
明月照大江。
偏僻的小鎮東麵,驟然間兩道黑影,先後衝上夜空,消失在寂靜的夜幕之中。
隻留八十多斤的大青魚,在院子中,瘋狂地學著鯉魚打挺
這一日,古哀嶺深處,一名身著道袍的男子,掐了一個劍訣,下一刻,一柄飛劍停在他身前一步的位置。
光耀之下,那劍身上的血漿,如寶石一般,緩緩滴在泥土之上。
倏鏘!
那修士手一揮,飛劍一甩,而後插入身後的劍鞘之中。
禦劍訣施展的得心應手,完全不是郝修文那般生硬勉強。
“嗯?”
在他走上前,準備切割一隻妖獸,取妖丹、解妖身時。
眉頭深鎖著,從儲物袋中,摸出了一張傳音符。
在細細感知後,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這個櫻桃師妹,居然想到我在古哀嶺殺妖取丹?”
“嗯不過殺我青玄宗弟子,確實是死罪一條啊。
既然你找我,我便順路,去將那陸寒州的人頭取來。
你交了任務,也當是抵了我那晚的情債!”
說完一臉得意的伸手,從一隻一丈多高的熊妖身上,取出一顆內丹裝進了儲物袋。
“繞了一個月,也才尋到這一頭五級熊妖,無趣!”
說完,轉身朝著古哀嶺外圍走去,顯然不想再往深處探索,而是準備去殺人交任務。
古哀嶺外圍,一處小山坡上,正好橫著一條小土溝。
一名少年靜靜趴在土溝裡,連呼吸都好像停止了一般。
在他正前方兩百來米的山腳,衝出一群狼,將一個坑洞圍了起來。
直到一匹三眼妖狼緩緩走出來,狼群瞬間衝了進去。
萬宏方背負銅棍,身姿依舊挺拔壯碩。
走到坑洞前,站了半晌,突然不在關注坑洞,而是轉頭朝著四周山坡看去。
片刻之後,似乎明白結果一般,不在等群狼搜索坑洞,獨自領著三眼妖狼,朝遠處走去。
陸寒州依舊沒有發出一點動靜,直到夜深,月光為山嶺蓋上銀紗。
方才緩緩地朝後退去。
五步之後,輕輕爬了起來,轉身朝著遠處跑去。
那一日,陸寒州暈倒之後,就被等候在附近的狼群找到,將他馱到了一處隱蔽山洞。
他不知道暈倒了多久,醒來時,山洞中堆滿了各種動物屍體。
陸寒州身上沒有調料怕做出來不好吃。
索性就用黑鼎全部煮了
動物屍體中不乏有一級二級的妖獸,這樣也大大加快了陸寒州恢複的速度。
在他恢複期間,萬宏方與妖狼並沒有放棄對他的搜索。
好在那頭頸部帶著白毛的小灰狼機警,每次都會在陸寒州身上扯些布料,拿去布設疑陣。
將萬宏方與妖狼的搜索方向,引到相反的方向。
直到今日陸寒州恢複到了八階巔峰階段,黑鼎也吃飽喝足一般,不在如一個餓老鬼,瘋狂吞噬一二級妖獸時。
獨自靠近探查
陸寒州遠遠看著萬宏方朝另一個方向離去,心裡升起了一種疑惑。
腳步也越走越快。
半晌之後,快要進入密林前,陸寒州突然停了下來
一道涼風從密林之中吹了出來,帶著一股腥臭、陰冷,將人滲得發寒。
“就知道你看破了,想不到”
陸寒州嘴上噗呲一聲鄙夷:“你繞行這麼遠,不還是取死之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