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州朝地上啐了一口血,直起腰杆回頭看向畢恩生,一個笑便使兩人釋懷。
而後又看了看顧驚龍,點頭算是感激。
最終目光落在了癱坐在地上的江楠身上。
“保重!”
嘴唇輕啟,兩個無聲的字,相互交織著飛向江楠耳畔。
陸寒州單手撐住長刀,抬頭扭了扭脖子,盯住遠處單膝跪地的萬宏方。
“顧城主,禦靈宗要殺郡主,趙家亦脫不了乾係!”
話儘時,驟然化作飛矢,衝了出去。
“替我護住她!”
那一刻,舍生忘死地衝了上去,長刀隨身,臨近時,一個刀花提起又斬下。
顧驚龍直到此刻,才完全佩服眼前的少年。
以一己之力,殺趙環、斷車隊、斬趙祥。
又硬抗半步宗師,一掌而不死。之後為保郡主,以半殘之姿,硬抗九階萬鈞之擊,硬退九階強者。
此刻形勢已然明了,趙家要殺他,禦靈宗弟子萬宏方要殺郡主,此時在陸寒州暴露之後,第一選擇也是要殺陸寒州。
若是他把江楠留在身邊,整個衛山城城衛,都必須加入守護他們一方。
然而他卻是選擇了,對江楠最好的一種做法。
有顧驚龍保護,就目前場中形勢看,江楠的危險已經降到了最低。
哪怕顧驚龍隻有九階,郡主在衛山城已經絕對安全。
萬宏方或許還殺不死他,但趙博當絕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陸寒州選擇衝向萬宏方,便是必死的下場,或許在他把江楠推出去的時候,他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這種情況下,庸州趙家與禦靈宗暗地裡勾結,趙博當盯著,顧驚龍投鼠忌器,救不了
少年英雄即將落幕?熱血璞玉即將在這些腐朽的屍骸之中化作碎渣?
強者恒強,弱便是原罪!
宗派、氏族、門閥、黨羽,哪一個不是寒門頭頂的大山。
“禿驢受死!”
近身時,刀鋒斬出。
那一聲嘶喊之後,陸寒州瞳孔驟然縮小,嘴唇急速蠕動,似乎在念著口訣。
下一刻,萬宏方隻是將銅棍立了起來,隻防不攻。
全身九階實力完全爆發,腳掌紮根在地上,身體不動如山。
隻需擋住一擊,下一刻便是他翻手揮棍,打殺陸寒州之時。
趙博當亦是看出了陸寒州因勢微,已陷入絕境。
這一次碰撞,哪怕換做是他趙博當,相同境界之下,也是必死。
“天不假年,才如流星。熠熠生輝的妖孽,生不逢時,得罪我趙家,便是取死之道爾!”
老叟依舊佝僂,抬手拂過白須,如同超然物外的執道者。
此時他無需動手,隻要防著顧驚龍出手相救。
下一刻百姓、城衛無不是半掩臉麵,不忍看見那少年被砸成肉泥的慘相。
“他剛剛買了我的包子”
“早知道就不收他錢了,多好的孩子啊。”
“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宗族,殺人全家,現在還要逼死最後一個娃娃!真是該死!”
“聲音小一點,不怕報複嗎?”
“哎得子當如陸寒州!”
“我若被滅滿門,我也要提刀與仇敵同歸於儘!嗐這個時代,活著已是不易,成家隻能害人害己啊。”
為報滅門之仇,少年無錯
江楠雙手緊緊扯住胸襟,仿佛心臟都要跳出來,追著陸寒州往九幽去了。
“趙家,我要你滿門的人頭!還有禦靈宗亦是雞犬不留!”
江楠隻將這一句刻在心間,便緩緩合上眼簾,不忍直視。
眼淚似洪水,將胸襟浸濕
“不不應該啊!”
畢恩生無比懷疑,以他的望氣術來看,那個混球頭上飄著紫煙,腳下踏著七星,怎麼可能會死。
但是,這衝上去最多三息,必是腦漿迸裂,死無全屍啊!
下一幕就是親者痛,仇者快,陸寒州長刀揮出,砍向了萬宏方已然架好的銅棍。
“步戰金剛!”
當!
聲若洪鐘,驚天駭浪朝著四周蕩出一圈波瀾
之前已經試過這一刀,此時接戰,依舊還是這一刀‘金剛’。
所有的一切都在計劃之中,沒有絲毫變化。
隻待一息間,這一刀勢能消散,就是自己出手,轟殺陸寒州之時。
然而下一刻,萬宏方雙眸怒睜,瞳孔瘋狂顫抖,無法置信地看著刀與棍相觸的那一點。
爆炸的威能擴散之後,沿著接觸點,一大片銀色線條,朝著他蓋了過來。
似某種符文,又仿若一種圖騰,將他整個人包裹,下一刻,一股無力感瞬間傳遍全身。
身體之中的一切,仿若都靜止了。
真元、血脈、肌肉纖維、呼吸,以及心跳。
這一停,就是一息
除了耳畔傳來陸寒州的聲音外,整個人如同處在真空之中,就像被放逐了一息。
“寂滅印封!”
強大的爆炸力傳出,在所有人詫異中,陸寒州反借推力,朝著古哀嶺方向飛了出去。
“禦靈宗!洗乾淨脖子等我取你狗頭!”
轟!
此時所有人才發現陸寒州跑了,全身而退。
反觀萬宏方,竟然還在那裡顫抖,似乎被什麼東西捆住了一般。
那道銀色符文,發出之時,便隨著棍身進入了萬宏方身體,將他封印。
離得遠,竟然沒有人發現他的異常。
“廢物東西!”
趙博當無比悔恨,想不到如此絕境,都讓對方跑了。
隨後身形驟然拔高,朝著陸寒州方向衝了出去。
轟!
一記金色刀芒,轟然斬在了趙博當的線路前,逼停了對方。
“顧驚龍!你要作甚!”
顧驚龍一臉亢奮,與之前表現完全分作兩人。
“老子就砍你了!怎麼樣!你要造反不成!”
“衛山城境內,所有防務我顧驚龍說了算!”
隨後怒喝一聲:
“衛山城城衛所屬何在!”
“城衛在此!”
隻見城中衛兵分列兩隊,衝出了城郭,將人群包圍了起來。
“喝!”
衛山城兩營兵馬,合計四千人。
此刻舉著刀盾、長槍的,就有一營。
“膽敢妄動,就地格殺!”
“諾!”
“顧驚龍!”
趙家如何敢動,趙博當原地突破宗師境,也不敢動手了。
“你你!”
看著對方吹胡子瞪眼的模樣,顧驚龍大笑三聲。
“還不去追!”
一息已過,萬宏方方才轉醒,驚詫之情溢於言表。
趙博當怒喝一聲,萬宏方略顯歉意,轉身朝著陸寒州離去方向追了上去。
江楠起身,猶如劫後餘生,詫異的看著顧驚龍:
“顧叔叔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陸寒州怎麼逃脫的?”
“哈哈哈!放心,郡主,你這個情郎,命大著呢?”
“嗯?”
江楠臉頰似火燒,怒瞪了一眼:這種事,你是怎麼敢堂而皇之說出來的,還說的這麼理所當然。
卻不知此刻顧驚龍心底,翻起了驚濤駭浪。
二十幾年前的那一幕又回來了
那一年,他才十八歲,入伍三年,以軍伍名列前茅的實力,被送往京師參加斬妖司的選拔。
一行兩百零八人的新秀,在離京還有百裡之時,隊伍遭遇妖獸襲擊。
護衛死傷慘重,連他們一行的少年郎,也死傷大半。
那時候四麵如潮水一般的妖獸,鋪天蓋地的湧來。
更有四級妖王三頭,五級妖獸一隻。
絕境之中,斬妖司司主率領斬妖使,殺入獸群,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殺的妖獸鬼哭狼嚎!
那一頭五級妖獸,堪比武道八階或九階實力,竟被司主一刀砍死
顧驚龍當時離得近,眼神又好,看的最為清晰。
當時斬妖司司主用的便是這一招,直接一刀封禁了妖獸。
而後刀鋒無任何阻擋便切下了一顆頭顱。
那五級妖獸至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有茫然和恐懼的表情,還留在臉上。
雖然隊伍後續就近休整,沒有與斬妖司主說上話。
但那道身姿,偉岸、雄偉!在他崎嶇的武道之路上,如同精神信仰。
他見過這一刀,他也知道這一刀。
這一刀便是司主絕學
寂滅印
封字訣!
陸寒州是司主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