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驚訝,但看李清田認真的神色也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想。
畢竟有原身的經曆在。
可這麼個小鎮子,又是正巧碰到的小郎君,怎麼可能~
蘇棠作勢回想,搖頭:“沒有。”
隨後低頭整理。
見狀,李清田隻好作罷,但抬眸所見攤子旁邊吃著麻辣燙的眾人都是鎮子上的,身上的粗麻衣裳有的打著補丁,有的沒有,束發淩亂,混著泥土的指甲臟汙不堪,而那位小郎君雖也是粗布衣裳,可束發齊整,指甲也乾乾淨淨。
這會兒攤子旁邊的桌椅板凳已經坐滿了,沒有座位的就端著碗蹲在地上吃,麻辣辛香刺激的有些人的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他們就隨手的一捏一甩,手指頭都伸進了碗裡也不管不顧的繼續吃。
那位小郎君沒這毛病,她這五天不止沒看到,還看到小郎君飯前都會洗手。
那個爹都做不到。
這樣的鎮子,盧大山還是個屠戶,怎麼養出這樣的小郎君?
六天前,自家小娘子命懸一線,她是沒辦法才試一試,好在小娘子吉人自有天相,隻是小娘子出身不凡,不能真的成了什麼屠戶家的媳婦,她想要帶著小娘子離開,可小娘子那死讀書的毛病又犯了,說什麼“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還說“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
她沒讀過書,可恰恰知道這兩句。
小娘子這麼說,她隻能聽從。
何況那個家裡,現下她們主仆兩人也回不去。
小娘子讀書多,不知道從哪裡看來了這什麼麻辣燙的方子,開張三日,日日客滿。
往日裡小娘子十指不沾陽春水,哪裡受過這樣的苦。
往日裡小娘子連大聲說話都不曾,又是哪裡如此刻村婦般吆喝?
短短數月,小娘子經曆了太多,性子都變了。
而她能做的隻有儘全力,拚命的護住小娘子。
絕不容許小娘子再有一絲一毫的危險。
“來一份。”有人過來。
“滿五十送十五,實惠又好吃。”蘇棠。
“那就來五十的。”
“好,給您多來點兒肉……”
“……”
李清田低頭收拾著,眼中唯有堅毅。
旁邊蘇棠完全沒有察覺,接過錢放到跟前的小抽屜裡,雖然隻是瞥了眼抽屜中的明晃晃,蘇棠的嘴角就忍不住彎起來。
好開森!!
比昨兒掙得還多。
“滾——”
青磚高牆之內,趙財主怒氣衝衝的進到前院的正堂。
仆從奉上茶盞,趙財主喝了一口就把茶盞甩到了一邊:“這都是什麼東西——”抬腳往仆從的身上踹過去。
“老爺這是怎麼了?”悠然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趙財主臉上的狠色消失,轉眼笑容滿麵。
“夫人怎麼過來了。”趙財主一邊說著一邊去攙扶,又給了仆從一腳,“愣著乾什麼,還不給夫人倒茶。”
趴在地上的仆從連忙退去。
頭上珠玉佩飾滿頭的夫人視若無睹,施施然的坐下。
很快,仆從奉上茶盞,趙財主接過來遞到夫人手邊。
夫人抬手接過喝了口放回到桌上,問:“如何了?”
趙財主咧了咧嘴,頹然坐到旁邊:“彆提了,那個盧大山還挺在意小媳婦,不止沒弄過來秘方,還賠了五兩銀子。”
趙財主把街麵上的事兒說了一遍,夫人麵罩寒霜,一巴掌拍到桌上:“廢物!”
“沒錯,就是廢物。”趙財主惡聲,“口口聲聲說拳腳厲害,結果連動手都不敢。”
“我是說你廢物!”夫人嗬斥。
趙財主愕然:“夫人~”
“平安鎮三道街口,裡麵一整條街都是你的,他盧大山也在你的街麵上營生,怎麼就不能尋個更取巧的法子?到時彆說是一份區區小吃食的秘方,就是盧大山也不得不跪下求你。”
“夫人有法子?”趙財主驚喜。
夫人微微挑眉。
趙財主連忙起身,給夫人捶按著後背一通的恭維:“我家夫人聰慧明智,可是比我強的不是一點半點,如今咱家裡能掙下這麼大的產業也都是靠夫人……”
夫人舒服的哼聲,抬抬手,趙財主立刻俯身貼耳過去。
“最好的法子當然是我兄長出麵,隻是盧大山一區區白身,若是七品大員動心思也是小題大做,不過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
夫人言詞意味,趙財主遲疑:“我姐夫?”
夫人搖頭:“你姐夫雖是裡長,但卻是愚笨的,哪裡能堪大任。”
“那是……”
夫人恨鐵不成鋼:“你姐姐。”
趙財主一拍腦門,“對啊,我姐夫就是個懼內的,找了我姐姐,我姐夫能不幫忙?我怎麼就忘了呢,還是夫人高明。”
夫人得意的彎起嘴角:“到時候記得把秘方給我。”
“必須。”趙財主想到那張笑彎了眼睛的麵孔,狠聲道,“區區一婦孺,握著日進鬥金的秘方,懷璧其罪,就是找死。”
夜色籠罩。
安靜的小院裡,大黑狗趴在屋子外頭,尾巴一晃一晃的閉著眼睛睡覺。
屋內,油燈下,小郎君在看書,另一邊的床上,蘇棠把數好的銅錢收攏起來放到盒子裡。
哈哈,好多錢啊~
除卻成本,今兒淨掙五貫。
五貫=五兩銀子,交出去的住稅一天就收回來了。
蘇棠提起特意留出的一貫錢,放到小郎君看書的桌上。
金屬和木桌的碰撞聲在夜色裡清晰入耳,小郎君轉頭。
“夫君收著,白日裡想吃什麼玩兒什麼就去買。”蘇棠溫聲細語。
小郎君看看桌上的一貫錢又看看蘇棠。
“不買的話給公爹。”蘇棠道。
原身命懸一線岌岌可危,盧家的小郎君和她成親衝喜,雖然倉促,可該有的禮數還是有的,李姐姐拿了五兩的嫁妝,盧家也出了五兩的聘禮,她沒成過親,也沒打聽過她那邊成親的嫁妝聘禮各家多少,但大乾這邊都是女方出的多,男方出的少,當時她生死不知賴賬就賴了,可現在她活了,拿著這些銀錢當了本錢擺攤子,還想以兒媳婦的身份下去,就不能沾人家便宜。
按照大乾男婚女嫁的習俗嫁妝聘禮比例,最少她也要再出一兩。
蘇棠正想著這回就公平了,又聽著了耳邊飄忽忽來一句話。
“媳婦累。”
再看小郎君眼中透著的潤澤清清亮亮,
蘇棠好想哭。
哪兒找這麼好的夫君去?